老王裤兜里的那点忧伤:正文卷 42、妹妹的体验
这么说,就是这根雕惹出祸来的?
是哩。
咋惹的?
还不是团长送给徐家后,他们想霸占东西呗,慢慢就问起了楠木的事……哎,说起来都是命。
你讲讲看。
这一天,小刘正逢周末休假,本来答应同事陪他去隔壁的陇南市办点私事,可临近要出发了,同事突然打来电话说家里出了事,不能去了,改天吧。小刘怅然地放下电话,回到自己房间,坐在小书桌前怔怔出神。
就在上个星期,小刘的一篇短篇小说在一个不是很出名的杂志发表了。小刘很意外,也很欣喜。虽然说这杂志的发行量不大,稿费也寥寥,可对于现在的小刘来说,这无疑证明了一件很重要的事,那就是——我可以写小说,我是有潜力的,在不久的将来,那个深埋在心底里不为人知的愿望——写一部厚重而深刻的作品,就有希望了。
当然毫无疑问,这厚重而深刻的作品,自然就是老王的故事。
可小刘心里又很清楚,自己还年轻,很多关于生命、命运,以及命运背后所隐藏的诸多东西,还缺乏深刻的体会,难以理解和诠释。尤其是老王一次又一次的哭泣和难得一见的微笑,那期间的眼神、话语、手势,甚至是藏着泥垢的褶子里,似乎都饱含着一种说不清又道不明的情愫,散发着微微弱弱不可名状的某种光辉,深深地触动着小刘心底里最柔软的一个地方。
而且这种触动中,还蕴藏着某种丝丝缕缕且又无比巨大的震撼,隐隐约约微微颤颤地在汇聚着。
小刘相信,终有一天,这支离破碎虚无缥缈的感觉终将会汇聚成形,展现在眼前,而到了那时,小刘就知道老王这颠沛流离冷暖交织的一生在折射着什么,而这种折射也必然会返照出当下的某种东西,给他或者生活本身,带来无尽的观照与反思。
所以小刘下定决心先写写短篇小说当练手,顺带再花些时间认真地思考一下,等到时机成熟时再写老王也不迟。
令小刘高兴的是,这个想法也得到妹妹的认同,而且作为一个新时代传媒系的大学生,妹妹也从专业的角度给予了一些新的观点和启发,让小刘很是高兴。
而就在当下,去陇南市的计划临时泡了汤,是继续写小说呢,还是去看看老王,而且妹妹说好了今天会回来,这个时间应该正是进家门的时候,小刘一时间拿不定主意,心绪飘忽不定,索性躺在床上闭目养神起来。
这个时候,门锁响了,小刘起身走出去,看见一个瘦弱的身板挤进门来,正是妹妹。
你回来啦,那我就走了。小刘收拾了东西就准备往门外走。
你去哪?妹妹问。
看老王。
那我跟你一起去。
其实,自从听哥哥讲起老王,偶尔和母亲像听广播剧一样每晚听哥哥讲述老王悲惨又温暖的童年经历,妹妹早就对老王产生了兴趣,而且出于传媒专业的职业敏感性,妹妹对老王更是好奇,一直吵嚷着让哥哥带她一起去,可无奈学业繁重,又不常在家,终究没有成行。
可现在,放着这么好的机会,妹妹怎么可能错过呢,小刘倒是无所谓,这一来二去,兄妹二人就说说笑笑地骑着自行车出发了。
等骑进郊区,快到了巷子口,妹妹兴奋地说,哥,你猜老王还会坐在院子门口吗?
会。
你那么肯定?妹妹歪着头,微笑地看着哥哥,有些不相信。
只要不刮风下雨,都会,哥哥显然很笃定。
你快成老王肚子里的蛔虫了。
兄妹二人说笑间进了巷子,巷子都是些土路,两边的砖墙和土墙混搭着,有些门前停着辆摩托车,时不时有人穿行而过。
兄妹二人在巷子里连续拐了两个弯儿,又绕过一棵大榆树,就到了老王家的院墙前,老王果然坐在那里。
老王,小刘骑到院墙跟前,还没有把车停稳,就跟老王打招呼。
老王慢悠悠地把目光从很远的地方收回来,转过身,看见是小刘才应了声,哦,是小刘干部啊。
这是我妹妹,小刘走过来,蹲在老王旁边介绍说。
哦,老王略微坐直了身,抬头看了看站着的妹妹,点点头说,你们坐吧。
这话刚说完,妹妹立刻浑身起了毛,看看老王,又低头对哥哥挤了挤眼对着口型,意思是说,这窄窄的巷子街口,只有光秃秃的三个人,哪来的什么凳子。
小刘倒是一脸的不在意,笑着对妹妹说,你去院子里拿两张凳子出来吧。
妹妹又是一脸的惊诧,对着口型说,这样也行?
没事,你就拿吧,哥哥催促道。
等妹妹拿了凳子出来,再看看老王,老王还是那副漠然的神情,混沌的眼神望着巷子尽头的天空,仿佛是在看一件很有趣的物件,眼睛好长时间都不带眨一下。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叽叽喳喳的说笑声从巷子口传来,妹妹扭头一看,是三四个孩子正朝这边走过来,其中为首的一个孩子走在最前面,雄赳赳气昂昂的,俨然是一副首领的模样,手里还拿着一根长木棍。
小刘认得他们,正是经常嘲笑老王的那群顽皮孩子。
当这群孩子从三个人身边经过时,那为首的孩子先是瞥了小刘一眼,又停下来看了看妹妹,然后摇摇头对大家说,他们的队伍终于壮大了,咱们撤吧。
小刘呵呵地笑起来,妹妹却在一旁莫名其妙。
又过了好一会儿,在妹妹的示意下,小刘终于开口了,寻着之前没有讲完的故事一个细节一个细节地重复给老王,老王在小刘的提示下,又开始讲起了那天团长买根雕的事。
末了,小刘问,这么说,就是这根雕惹出祸来的?
是哩,老王回答。
咋惹的?
还不是团长送给徐家后,他们想霸占东西呗,慢慢就问起了楠木的事……哎,说起来都是命。
你讲讲看。
随着老王慢条斯理断断续续的讲述,小刘终于明白了,原来事情的来龙去脉并不复杂。
二十八号,就是师长回来的那一天,团长早早就把根雕放在了他的营房里,等师长听了团长的介绍,又仔细地巡视了一番根雕之后,终于承认这的确是不同凡响的手艺,就算他多年征战南北也没有见过比这更好的手艺活儿。
紧接着,团长又提及了龙凤椅,说是楠木做的,老爷子肯定喜欢。就这么着,在生日那天,徐家老爷果然看上了这雕工,爱不释手,连连问师长是从哪里买来的。
师长告诉他说就在咱们黄粱县。
徐家老爷很是好奇,这要说屁大点的黄粱县里,出了哪般人物,谁家买了楠木,做了哪些好东西,又或者是谁家生了娃死了人,没有他不知道的。而眼下,竟然还有这档子他不知道的事,着实在是件令人打脸的事。
于是,就在那天下午,徐家的管家和下人们一个个都挨了批。最后,徐家老爷对总管说,你他娘的不问清楚,就小心你这身皮。
总管自然是不敢怠慢,又差遣二管家务必查清楚。第二天,二管家就摸到了土院墙,一番恐吓之后,不但知道了来龙去脉,还把龙凤椅抢回了徐家大宅。
当天晚上,徐家老爷高高兴兴地坐在自家的龙凤椅上,比吃了寿桃还满意,而大管家因为办事得力,还被奖励了两块大洋。
就这样,除了土院墙里的那几个人哭丧着脸,徐家大院里倒是张灯结彩一片欢喜。
老王说,这还不算啥,毕竟当初师傅就不赞成拾回来这楠木,抢了也就抢了,只是自己的裤裆倒了霉,才让师傅心疼的好几天睡不着觉,紧接着又大病一场……
说到这,老王的眼神又灰暗下来,小刘和妹妹眼看着泪水在老王的眼眶里越积越多,终于变成一大颗刷地落下来,妹妹瞬间也红了眼,两行清泪随之流淌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