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拭:正文卷 第一百六十八章 水流千遭
谢家镖局由谢玉田牵头创办。光绪二十一年,谢玉田在家里开武馆收徒,由于他武功武德俱佳,为人侠肝义胆乐善好施,在鲁南苏北一带威望甚高,武馆一开,慕名前来拜师学艺者络绎不绝,很快就收徒超过两百人之众,一些外乡的徒弟便吃住在谢家。徒弟中大多家境贫寒,谢玉田不忍收取费用,只管尽力贴补,练武的人饭量都大,每天光是大米就要吃掉一百多斤。谢玉田兄妹六人,大哥玉和起早贪黑侍弄家里的二十多亩水田,老三玉春年轻爱玩,除了跟着谢玉田练练拳脚,管理武馆的杂务,便是在街上和一帮子富家子弟瞎胡闹,三个妹妹一个出阁两个年幼,一大家子人本就是不小的开销,加上武馆的入不敷出,谢家眼看着要坐吃山空。老爷子谢安泰瞧在眼里,急在心头,于是找到在县衙做师爷的表侄崔盛商议,想给玉春谋个公差,多少有些收入贴补下家用。崔盛是个有主意的人,并不赞同玉春到衙门里做个小衙役,那点收入对谢家的庞大开支来说,不过杯水车薪。崔盛建议谢家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既然谢玉田在挂子行已久负盛名,手下又有许多弟子,何不办个镖局。一语惊醒梦中人,崔盛的话让谢安泰茅塞顿开,他一拍大腿,“着啊,我怎么没想到这门好生意呢!前些日子黄大财主往济南府运粮,请老二帮忙护送,回来包了二十两赏银,老二觉得乡里乡亲的,搭把手的事,没好意思收,若是开个镖局入了生意行,收点辛苦钱不就名正言顺了嘛。”
谢老爷子回到家就催着谢玉田办镖局,谢玉田觉得干“拉挂子”这一行太凶险,弟子们跟着他走镖,有个三长两短的无法向他们家里人交待。犹豫了很长时间,直到有一天看到两个妹妹在码头扫碎米捡煤核,才明白自己拖累家里实在太多了,便开始琢磨开镖局的事。可是镖局这行并非单有人就行的,还得懂这行的门道,于是他就想到了在中兴矿局干护卫的师兄梁子成。梁子成认识许多镖局的镖头,当即带他前往保定府,去见万通镖局的总镖头李存义。李存义先习形意拳,后练八卦掌,是京师武术名家董海川的高徒,他的万通镖局名气极大,官私道上人脉甚广,为人更是豪爽,见到谢玉田后,先试功夫,交手过后,许以四字:“后生可畏”。然后毫无保留,悉心传授走镖的心得,谢玉田聪慧过人,一点就透,在保定府呆了两天,回到台儿庄就将“谢家镖局”的招牌挂了出去。
有了镖局,谢玉春从此就收了心,管理内务,接洽生意,一年多时间的研磨,便历练得八面玲珑,成为谢玉田的得力助手。
经过十余年的发展,谢家镖局不仅声名远播,财力也今非昔比,在关帝庙隔壁建起一座气势恢宏的大宅院,还拥有一处码头和两艘镖船。
镖局有三进院子,门房三间,左手一间为签押房,右手设镖局护卫。二进院子迎门一道影壁,上书一个硕大的“镖”字,绕过影壁,东西各有三间厢房,东厢房是账房,西厢房供镖师用餐和休息,正房五间,中堂是议事厅,左边是总镖头谢玉田的起居室,右边是会客室。后院是镖师的居所和仓房,中间院落比较宽阔,是镖局的演武场,两边整齐的摆放着各种兵器。
谢玉春正在账房里整理账务,眼角一瞟,看到张士德打二门进来,怔了一怔,忙快步走出来问:“士德,怎么是你!”
张士德将他请进议事厅,一五一十把镖船遇劫的事讲了。谢玉春骂道:“他娘的,姓吴的忒阴,自己私通乱党也就罢了,竟拉着咱趟这浑水。”
宝龙宝清两弟兄站在旁边听着,知道镖船有惊无险松了一口气。宝龙道:“这事简单,他不仁别怪咱们不义,把吴家兄弟连同货物送交官府,谢家镖局非但可以免祸,还是大功一件呢。”
谢玉春一听有道理,一拍大腿道:“着啊,就这么办,士德,回去告诉你师父,把镖船开回来,我们这边把吴瑨绑了。”
张士德没料到这叔侄俩竟然有此想法,一下愣住。
这自然是一个好主意,可是如此一来,谢家镖局辛辛苦苦攒了十几年的好名声就彻底毁了。
宝清在学堂里读书,接受的新思想多一些,对革命党的事有所了解,道:“我觉得这么做不妥,革命党不是打家劫舍的土匪,也并非我们的仇家,我们没必要结这个仇。”
张士德道:“师父也是这个意思。不到万不得已,咱真不能干那种落井下石的事情。”
“这怎么能是落井下石呢,革命党干得都是杀头的事,搁在大清可要灭九族的,我爹一时糊涂,只顾着江湖义气,我们可不能糊涂。”宝龙着急地说。
谢玉春拿不定主意,看看这个,瞧瞧那个,为难地说:“你们说的都有道理,这可如何是好。”
张士德拿出吴瑨的书信,“浙人会馆已经在做补救,吴老板给南方的朋友写了信,我看他胸有成竹的样子,或许这件事能摆得平呢。”
谢玉春抢过信,顾不上那么多,拆开来展读。
宝龙道:“雷震春那个人我可是听说过的,当年他镇压义和拳的时候,那可是杀人如麻,血流成河,得罪了他能有好果子吃?三叔,别犹豫了,自古犯上作乱的有几个好下场,革命党成不了气候的,咱们做的是生意,别赌上身家性命。”
宝清道:“现时不比大清的时候了,革命党主张三民主义,民生民权至上,哪还有灭九族一说。”
谢玉春把两封信看完,道:“姓吴的还算仗义,在给他表弟的信上说,如果事败,宁可舍身取义,绝不能连累谢家镖局。”
“只怕到时候由不得他。”宝龙冷笑说。
“还有一封信是吴瑨写给南方朋友的,走了军中的关系。他已经在这边先行发电报过去了,看这情形,只要镖船能过得了淮河,到了镇江就可确保将货物安全送达革命党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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