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岐大蛇果实’……你是说，大蛇那家伙所掌握的‘妖术’，对吧。”

    老康迟疑半晌，说道。

    水晶点头。

    “那个，”老康并没有停留在表面，而是很快理解了水晶想表达的真正意思，“十八年前的闲时，听御殿提过。若要转移，必须‘杀死原持有者’才行。……你们，要对大蛇动手么？”

    “是的。”水晶答道，“我们想要那个果实，它对我们未来的‘冒险’很有用。所以，我们要拿到它，顺便杀死一个暴君。”

    “‘顺便’……吗？”老康咧嘴一乐，“那可是和之国历史上最大的‘叛徒’，最暴虐的窃国者。对我们这些还记得老日子的人来说，大蛇的恶劣，比起凯多可是有过之无不及。你们却要为了一个‘妖术果实’，‘顺便’把他杀掉？真不愧是外海的海贼。”

    “我们能做到。”水晶笃定地说道。

    “您竟然会同情大蛇？你们应该是死对头吧。”叶明珠则皱眉，道。

    “同情，哈哈，同情！”老康思考片刻，笑了起来，几乎笑出眼泪。他瞟了叶明珠一眼，“这位小女公子，您想得可没有您的同伴那么周全啊。”

    “什，什么！我不如水……星奈？哪里不如啊！”叶明珠脸红，嚷道。

    ——被拿来跟水晶比较，是她最近特别敏感的事项之一。尤其，比较的结果还是“不如”……

    “星奈女公子，您特意犹豫了吧？”老康瞟了水晶一眼，“知道直接说‘杀大蛇’，老头儿我会反对，这才用了比较和缓的‘夺果实’。虽然，结果是一样的。”

    水晶低头不语。

    “至于我，当然是在同情大蛇……他屁股底下的那个位子。”老康淡淡道，“和之国传承八百年的将军之位，如今虽然落入奸人之手，但也终归是有人坐，有个名分。大蛇自有他的利益底线，凯多又是念旧的人，是以‘和之国’至今，虽然是民不聊生、遍地荒芜，却也没有彻底沦为‘奴隶国家’，辛苦求食的人也还能活下大半。”

    “若是大蛇突兀死去，凯多必会以此为借口，加大对‘和之国’的掌控力度。到时，这“将军”之位，‘独立国家’之名分，也未必能保住……”

    “名分真的重要吗？”叶明珠皱眉道，“大蛇真的就比凯多好？”

    “老头儿我，也不知道。”老康摇摇头，坦承，“我也晓得，那大蛇是个无良的奸诈小人，而凯多虽然暴虐残酷，却反而对他欣赏之人，多少会宽纵一些……但是，这国家已经承担了太多的苦难，在二十年后，那未必存在的‘希望’降临前，实在是经不起更多的折腾了。”

    叶明珠和水晶相顾无言。

    她们心知，老康说得有道理，杀掉大蛇，可能对这贫瘠国家，带来莫测的灾害。

    虽然己方是“轮回者”，但依队长何闻笛的秉性、准则而言，那些损人利己，坑害“NPC”来养肥自己的事，仍然是忌讳的。

    不过……叶明珠却有些郁郁。

    “杀了大蛇，又不会改变什么！”她愤然道。

    “是啊，杀了大蛇，又不会改变什么。”水晶点头。

    ……？

    叶明珠察觉到了“某些事”，眨了眨眼，心思一动。

    ——不对呀？这个思考方向，好像不对？

    想着，她看向水晶。

    “喂，咱们这两句话，虽然听上去一样，却是截然相反的意思吧。”

    “是吗？”水晶呆呆道。

    “切，你这娃娃，有时候不知道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叶明珠揉了揉水晶的脑袋，引来后者不情愿的表情。

    接着，打扮成剑士少女的叶明珠，凛然看向老康。

    “喂，康老先生。我刚才思考过，按您的意思，不管大蛇死不死，这‘和之国’都会有一个暴君咯？”

    老康吃吃地笑着，一进一出搬运着食物，并不说话。

    “既然如此，我们把他干掉，真的会‘改变什么’吗？”

    老康还是不说话。

    倒是水晶抬起头来，“啊”的一声，好像有些事刚想通的样子。

    叶明珠也笑了。

    ——是啊，刚才唠唠叨叨，说了那么久的“道德困境”，其实并不存在。

    ——如果这“困境”是某位作者编写的，那他应该立刻无地自容，为了水字数、浪费篇幅这事下跪道歉！

    “喂，你个小鬼，学队长权衡利弊，走火入魔了吧？”

    叶明珠勾住水晶的肩膀，带着胜利的笑容说道。

    她知道，在今天这“说服老康、说服自己”的语言游戏上，是自己赢了，水晶输了！嘻嘻！

    “别忘了，咱们是海贼！海贼抢掠自己想要的东西，需要理由吗？大蛇、凯多那边也是一样的。杀或者不杀大蛇，这和之国不都是在他们的控制之下，被暴君奴役着苟延残喘吗？就算我们今天不杀，你能保证大蛇明天就不会赏花掉河里淹死？不会上厕所掉坑里熏死？不会突发那个什么风猝死？”

    “什么风？”水晶好奇道。

    “咳咳，说多了！”叶明珠连忙摆手，脸红，“你这么纯洁的孩子不用知道。总之，海贼嘛，就是像天灾一样的东西，你听说过台风袭击陆地前，还要特地跟人打招呼的吗？既然杀不杀大蛇，和之国的命运都不会在短期内改变，那咱们，按自己的想法做不就好了？”

    “这倒是。不过，我想要老康伯伯帮咱们……”水晶愁道。

    “不用强求。”对讲机里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叶明珠忽地脸红了，啪地一下掏出对讲机，“喂，何——队长你个死丫头！一直偷听着呢？！很羞耻啊！我可是不习惯罗里吧嗦讲这么多话，堂堂的行动派啊！”

    对面的何闻笛笑了两声，并不接茬，“替我向老康伯伯和那个男孩问好。……另外，人嘛！志向一致自然合作，志向不同就会分离，没什么的。老康伯伯至少会帮你们向城里透气，让你们的行动少些阻碍，今天的目标就算达到了。至于杀大蛇什么的，并不是他们这些‘志士’如今的诉求，强求他们协助也没必要啦。”

    “……我知道了。”水晶思考片刻，点头道。

    “您……”叶明珠犹豫着，看向老康。

    沉默许久的老康终于回答了，呲着豁牙，笑得灿烂。

    “小老儿我啊，帮不了你们也阻止不了你们，担心什么也没有意义。反正，都是要笑嘻嘻，死皮赖脸地活下去的嘛！”

    “话说回来，哪怕‘杀了大蛇’没什么用，我俩也还算仇人。若看到他人头落地，倒也是茶余饭后，打发时间的一件乐事哟~”

    说罢，他躬身去搬物。明明要被狙杀的是他的“生死大仇”，老人却表现得平淡无奇，仿佛并不怎么在乎似的……

    唯有重重皱纹间，孩童般眯起的眼角，能够泄露他在“虚伪笑脸”掩盖下的真正快意。

    叶明珠和水晶又对视一眼。这次，两人都露出笑容。

    “行！明天，最迟后天，您就能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