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靖一番思索过后，放弃了和敌军硬拼的想法。

    他手上三万大军，对方也是三万大军，而且敢阻拦他，必有屏障，他若硬拼，也只是徒增伤亡罢了。

    不止如此，李靖甚至下令全军……

    “传我将领，全军撤离冷箭张部三百五十步距离，防止他施展冷箭偷袭！”

    李靖深知，对方统帅虽然有将才，但更喜欢放冷箭，他的三名偏将，就是因为靠近了三百五十步的安全距离，而被冷箭洞穿而死的。

    可以说冷箭张这三个字，时时刻刻都在提醒李靖，不要靠近对方三百五十步距离！

    ……

    有老张在后方进行牵扯，徐世绩免除了所有的后顾之忧，率领两万军队，瞄着宜阳和新城开始猛攻。

    同样的方法，利用许牧提供的火药包……

    徐世绩将其放置在对方城门口，很轻松的就打开了对方城门。

    然后利用身穿重甲的铁浮屠冲入城中，以为先锋，大军压阵，三日时间，便攻下了两座城池。

    在混战中，斩杀敌军数千人。

    其中不少士卒见城池被攻破，四处逃窜，因此孙颖只俘获了两万余人。

    至此，四城之中，经过了半月有余的辗转腾挪战争，被收复了三座城池。

    河南全郡，皆已落入万民城之手。

    不止如此，还拿下了商州！

    等于是……长安的李渊可以借助渑池，逼问河南郡，但万民城同样可以借助商州，逼问京兆郡以及……长安！

    而与此同时，在城破之日，李世民刚好率领麾下士卒，离开了渑池，驰援而来。

    与李靖大军合兵一处。

    大帐中，李靖单膝下跪，面色羞愧，低着头：“末将无能，恳请秦王殿下治罪！”

    李世民同样面色惨淡，眼中却是不可置信之色：“药师……所言，可属实？敌军真的攻下了宜阳和新城两城？我四万大军，就这么没了？”

    旱灾缓解以来，这才多久的工夫啊……

    他就连丢三城！

    这三城一丢，长安城内，无数对他观望的人……恐怕都会生出别样的心思。

    他费尽心机，招揽人心，才使得麾下人才济济，在长安城内也有不少人对他非常看好。

    认为他有朝一日可以取代李建成，取而代之，成为太子，继任李唐皇位。

    可是现在……

    他败军之将，不仅损兵折将，还连丢三座城池！

    最重要的是，商州……没了！

    商州毗邻河南郡，却隶属于京兆郡，距离长安三百余里。

    其中虽然隔着十余座城池，但落入了孙颖手中，简直是让人如鲠在喉，如坐针毡！

    现在而言，长安面对洛阳，已经不再占据主动地位了！

    因为孙颖随时可以借助商州，对京兆郡指手画脚！

    “千真万确，敌军费尽心思，所图必大，新城宜阳两郡深入河南腹地，他们必须要拿回！”李靖苦笑了一声，叹息道。

    李世民闻言，面色更是惨白。

    这一刻，他甚至都想到了……在长安大殿上，魏征唾沫星子横飞，指着他父皇狂喷，让他父皇杀了他的情景了。

    这个时候，他更是没有治罪李靖的心思。

    在大营中反复踱步，李世民最终紧咬着牙，看向长孙无忌，道：“无忌，你随我回长安一趟，主动请罪！”

    长孙无忌睁大了眼睛，有些不解。

    李世民旋即解释道：“父皇仁爱，魏征一旦进谏，父皇必定进退两难，不知如何处理，还不如……主动请罪，给父皇，给魏征一个台阶下！”

    长孙无忌这才恍然，连连赞许道：“确是此理，殿下乃陛下二郎，曾立下过无数汗马功劳，此次……虽然战败，但非战之罪，谁让……”

    他说出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声：“谁让河南出了个孙颖呢。”

    说完之后，长孙无忌发出了一声长叹。

    “殿下，在离去之前，末将恳请殿下一起，复盘此次战事。”李靖依旧单膝跪地不起，神情充满恳切。

    李世民微微蹙眉，默默点了点头。

    实际上，他也很想知道，自己这一方，到底是怎么输的……

    随后，李世民，长孙无忌，李靖三人，便走到了地图面前。

    看着地图上已经易主的三座城池，一时间有些心塞。

    谁能想到，短短半月余，这些城池就姓孙了？

    “殿下，这几日里，末将苦思敌军策略，得出了一个结论，对方极有可能……”李靖深吸了一口气，走在地图面前，指着冷箭张和徐世绩部的军队，沉声道：“没有所谓的策略，而是随心所欲进攻的！”

    此言一出，李世民瞬间愣住了。

    露出了疑惑不解之色。

    自古以来，行军打仗，大多是先定策略，然后行军，比如说孙子所说，谋定而后动。

    说的就是此理……

    若不谋定，到时候必然出现诸多纰漏，而在战场中，一旦出现纰漏破绽，后果将是毁灭级的。

    李靖叹息道：“这是一种全新的兵法韬略，想来应该是孙颖独创，传授给了冷箭张和徐世绩，此二人学了个七七八八，便能创下如此大胜！”

    “殿下请看。”

    接着，李靖开始全盘分析，指着地图道：“敌方冷箭张先是在新城之外叫阵，引我出城，而后放冷箭连杀我三将，最后扬长而去。”

    “他第一次的目的，正是渑池！渑池乃我军重道，必救之地，借此引我出城，分我甲兵，为后面做准备！”

    “他雷厉风行，行军极快，然而，在我军以为他要攻击渑池的时候，他反而掉头了，伪装想要进攻新城……”

    说到这里，李靖顿了顿，看了李世民一眼。

    李世民也是微微苦笑，道：“那个时候，本王以为他调虎离山，真要进攻新城，毕竟连宜阳城外的徐世绩部都往新城攻去了……”

    复盘到这里，李世民羞愧不已：“说来惭愧，本王久经沙场，却也没想到，他是在虚晃一枪……”

    “不，殿下，他们不是在虚晃一枪！”李靖摇着头，神情凝重。

    “若殿下当时不去驰援新城，恐怕新城早已被破！”

    李世民倒吸了一口凉气。

    瞳孔微微撑大。

    他原以为……对方是诱敌之计，引他出兵。

    经李靖这么一说，他才意识到，对方的兵法层次，比他想象的还要高！

    “好在当时殿下驰援了新城，所以敌军被迫，只能进攻宜阳！”李靖半眯着眼，感慨不已：“敌军这一战，最核心点，便是转战四方，兵无常道，古语所言，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说的就是冷箭张和徐世绩部啊！”

    总结来说，就是哪里薄弱打哪里。

    你要不守，那我就直接拿下。

    你若是守了，我便赶紧转战其他敌方。

    欺负的就是他们兵力只有十万！

    最关键的破绽，还是他们渑池和商州两城，兵力空虚……

    李世民听着李靖头头是道的分析，这才从中领会到了对方的恐怖之处。

    若非最后关头，李靖让他镇守渑池，极有可能他连渑池都要丢了！

    而一旦渑池商州都丢了，他回京兆郡的后路都被断了！

    十万大军，全数陷入河南郡，后果可想而知！

    现在的话，他还能顺利借助渑池回归京兆郡……

    “殿下，孙颖此人，颇得兵法真传，当时之中，恐怕无人能超越他了！”

    经此一战，李靖苦笑着，说出了这么一番话。

    这一次虽然是因为有个队友拖后腿，才导致他被玩弄于股掌之上，但……

    败了就是败了！

    他从不为自己找任何借口！

    李世民闻言，凝望着桌案上的地图，其中河南三十六郡……

    “孙颖不死，河南难平啊！若战场上无法杀了他，那便只有从其他方面动手了！”李世民阴沉着脸，寒声道。

    他在大业十一年的时候，见天下衰败，便开始网罗天下能人异士，豢养了一批能为他效死的宾客。

    野心勃勃，昭然若揭。

    加上孙颖如今展现出的兵法才华，李靖听闻，也不由低下了头。

    他并非迂腐之将。

    君不见白起打赵国之时，遇到老将李牧，数月不下，便选择从战场之外想办法……

    反间计而下李牧，使得赵国临阵换将，换赵括统军。

    然后一战而灭赵括，屠戮赵国无数军队！

    兵者，诡道也。

    李靖想着孙颖这座大山，陷入了沉默之中。

    “平生不见孙阳城，纵成名将也枉然。”他心中不禁喃喃着。

    甚至生出了心思，要不要微服前往洛阳，去见一见孙颖。

    见一见这座高山。

    随后，李世民对李靖好生安抚了一番，让他务必要守好渑池，自己则带着长孙无忌一起，返回了长安。

    他再不回去，指不定魏征等人要怎么编排他了。

    ……

    河南郡这一战事，半月克复三城，使得天下再次震动！

    河北的窦建德，江淮杜伏威，山东辅公袥……

    都被孙颖这一手笔给吓住了。

    世家先是掀动河南全郡造反，大有要将河南全军托献给李渊，谁能想到，在这个危急时刻，孙颖站了出来，力挽狂澜，保住了河南郡。

    “孙颖不死，河南难平！”

    这四个字，出自李世民之口的这四个字，一时间传遍了全天下各大州郡！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