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时代广场。

    步行街上，人来人往，曾丽裹着厚实的羽绒服，挽着陆飞的手臂，穿行在商场商铺。

    身前身后的保镖，时刻保持着警惕。

    “中午了，我们找家餐厅吃饭吧。”

    曾丽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侧目而视。

    陆飞点了下头，一言不发，注意力被投行门口led滚动屏上的字幕，深深地吸引——

    “福克斯商业新闻：抵押贷款拖欠额度创110万新高。”

    “P2P网贷利率创新低，仅需8.46%，06年一整年成交额创新高。”

    “……”

    王贲紧紧跟随，就见陆飞突然把购物袋递了过来，然后摸出振动中的手机。

    来电备注显示着：约翰保尔森。

    “嘿，约翰，这个时候来电话，是有好消息，还是坏消息？”陆飞露出玩味的笑。

    “好消息，抵押违约率继续上升，从4.5%涨到了4.6%，距离次贷彻底崩盘的8%，又进了一步。”约翰保尔森语气里没有丝毫喜悦。

    “坏消息呢？”陆飞收敛笑容。

    “坏消息是特么没有一个人跳楼，真的是见鬼了，次级债券明明在狂跌，但是这堆垃圾债券打包的CDO反而越来越值钱了！”

    约翰保尔森渐渐沉不住气。

    陆飞却异常冷静，“他们降低了CDO或者抵押债券的评级了吗？”

    “没有，都特么一样，全都是3A级！”

    约翰保尔森气急败坏说：“穆迪、标普、惠誉都堕落了，全在跟他们狼狈为奸，陆，我们必须想办法把评级机构参与造假的事捅出去，让媒体把这件丑闻曝光，彻底曝光！”

    “不不，约翰，你找过媒体了吗？”

    陆飞走进一家中餐厅，径自坐下。

    “找了，我找了在《华尔街日报》任编辑的朋友，但他特么竟然告诉我，不会把职业生涯赌在这个假新闻上。”

    约翰保尔森强调说：“呵呵，假新闻。”

    陆飞边指着菜单点菜，边说：“他拒绝也很正常。”

    “不正常，太不正常了，我都把从评级机构调查到的谈话录音给他听，他却还认为是假新闻。”约翰保尔森不满道：“陆，我需要你的帮忙，你肯定有这方面的媒体资源对吗？”

    “冷静，约翰，冷静下来。”

    陆飞忙不迭安抚：“你不妨想想，就像没有哪家评级机构敢把华尔街的债券评到A级以下，自然也不会有任何一家媒体敢报道而得罪整个华尔街。”

    “你的意思，媒体也跟着资本同流合污了？”约翰保尔森立马意会。

    “嗯哼。”

    陆飞咂摸着嘴，整个次贷可是把房地美和房利美、五大投行、私人证券、三大评级机构以及各种信贷公司、对冲基金、私募基金、养老基金等等上千家捆绑成一个集团。

    自然而然，千方百计地捂盖子。

    如今他们对付的就是这么个庞然大物。

    “那些混蛋，混蛋！”

    约翰保尔森来来回回地踱步，余光又扫到ABX大盘，雷曼、梅林在收盘前疯狂扫货，又吃下了390万抵押品。

    光一个上午，ABX指数就上涨0.2个点。

    单单CBS，基金账面上的浮亏就达到了5000万美刀，还不算指数看跌头寸的损失。

    明明房价开始下跌，明明违约率开始上升，然而约翰保尔森一分钱没挣，还倒赔。

    这特么是什么狗屁道理！

    “不要急，沉住气，该出手时，我会出手。”陆飞不以为然地敲了下桌面。

    华尔街自以为把控住舆论阵地，殊不知时代变了，油管、脸书、推特等异军突起，显然大大地低估了新媒体的影响力。

    “可现在最糟糕的就是，贝尔斯登的风险评估师来我的基金，领头的还是詹姆斯凯恩。”约翰保尔森不住扶额，“他们正在试图说服，不，是撺掇基金其他投资方向我施压，逼我卖掉我们手上至少一半的CDS。”

    （PS：现实里，对冲基金就持有250亿美刀纸面价值的CDS。）

    “凯恩想得倒挺美，那可足足价值200亿美刀，会让整个ABX，甚至次级债券多空双方彻底失衡，他们这些做多的可赚大啦。”

    陆飞冷冷一笑。

    “是啊，他们非但要我们的保费，还想拿走我们的全部。”约翰保尔森回头，透过玻璃窗，看向室内西装革履的众人。

    “约翰，坚定守住，就有转机。”

    陆飞认真说：“你敢不敢继续扛单？”

    “当然，我特么都扛了一年多了，也不差再来一两年。”约翰保尔森咬了咬牙，扛单可是一种精神折磨，更何况是在劣势下抗压。

    陆飞笑道：“好极了，那么我希望你能很平静地转身到会议室里，礼貌地对着凯恩那么帮人说，‘No，去你吗的，滚蛋’！”

    “啪。”

    约翰保尔森信心大增，重重地放下听筒，接着反身走向会议室，就见詹姆斯凯恩等人有说有笑，看上去胜券在握，心里瞬间不爽。

    “约翰，我的建议考虑得怎么样？”

    詹姆斯凯恩喝了口咖啡。

    “如果照你说的做，基金的亏损怎么办？”约翰保尔森拿出纸巾，把口香糖吐掉。

    “哈哈，这个问题我早就替你想好了。”

    詹姆斯凯恩阴恻恻说：“趁着陆飞毫无防备地信任你，你完全可以把自己基金里的CDS，统统倒卖给陆，把损失和风险全都给三体基金，他既然看空次贷，就让他一个人……”

    “你让我出卖陆？”

    约翰保尔森气得冷冷一笑。

    “约翰，难道你想跟陆一起死吗？你现在抽身还来得及，哪怕陆最后赌赢了，你的基金不也能收手续费嘛，很棒不是吗！”

    詹姆斯凯恩耸了耸肩。

    “闭嘴，凯恩！”

    约翰保尔森眼神当中，杀气腾腾，“我只想说一句，No，法克尤！”

    “约翰，你知道你在对谁说话嘛！”

    詹姆斯凯恩一拍桌子，霍地站起身。

    自己可是单单06年就给贝尔斯登带来21亿美刀的利润，创历史新高，犹如理查德福尔德在贝尔斯曼的地位，他在贝尔斯登也是一言堂，顺者昌，逆者亡，权势滔天。

    此时，却敢顶撞金主爸爸？

    “我已经跟基金最大的投资方陆聊过了，他说‘混蛋，凯恩’！”约翰保尔森爆粗口，就差竖起中指，狠狠地挑衅一番。

    看着他铁了心跟陆飞一条路走到黑，詹姆斯凯恩鼻子冷哼一声：“为了一些保险赔付，寄希望于房市甚至整个次贷市场崩溃，你简直是疯了，你不会不知道后果吧，基金出现巨大亏损，你顶得了吗？”

    “放心，我和陆能顶住。”

    约翰保尔森眼神里透着坚毅。

    “我没说陆，他有那么多资产，他是华夏第二富豪，我说的是你，你又怎么顶啊？”

    “我顶得了。”

    “你顶不了。”

    “顶得了。”

    约翰保尔森语气坚定。

    “你顶不了！”

    詹姆斯凯恩又是拍桌，又是大吼。

    贝尔斯登的风险评估师威胁说：“约翰，别忘了，基金超出止损范畴，我们有权力取消你基金负责人的资格，就算陆，也没办发替你顶着，你可千万不要忘了这一点。”

    “我没问！”

    约翰保尔森不想多说，拉开会议室的大门，毫无疑问地明示：赶紧给我滚蛋！

    “约翰，你好自为之！”

    詹姆斯凯恩怒瞪了眼，甩头就走。

    离开对冲基金，直奔纽约第五大道的大都会俱乐部，创始人是赫赫有名的JP摩根。

    只有正星旗的老牌政商家族有资格加入。

    像陆老爷，无论如何也进不去。

    詹姆斯凯恩在大摩特意安排的小型包厢里，见到理查德福尔斯、斯尼奥尼尔三人。

    “你来的正是时候。”

    理查德福尔斯拿出扑克牌，“我们边打桥牌打聊，怎么样？”

    “没问题！”

    詹姆斯凯恩一听到桥牌，顿时来了兴致。

    “你们或许都不知道吧，凯恩可是世界级的桥牌玩家，10个国内锦标赛冠军……”

    斯尼奥尼尔从兜里拿出一沓现金。

    “11个，嘿嘿，去年又拿一个。”

    詹姆斯凯恩坐下以后，四人宛如华尔街“地主会”，三言两语都跟次贷有关。

    “保尔森居然没有同意？”

    理查德福尔斯不免感到意外。

    “这下我们要重新制定计划。”

    詹姆斯凯恩摇头失笑，按原方案，说服约翰保尔森做内应，再有美林安插在三体基金等内鬼，联手做局，坑陆老爷的钱。

    “不用，没有保尔森，计划照样能执行。”理查德福尔斯左看看，右看看，“你们都从几家券商拿了多少企鹅的货啊？”

    斯尼奥尼尔有所保留地说了个数，但直截了当地点出货是从高盛那里拿的。

    “真不愧是高盛。”

    理查德福尔斯嗤之以鼻，“陆在圣诞节摆了那么大的排场，而且用一份根本不可能违约的保单当和解费，想不到还是喂不饱高盛。”

    “黄金期货那笔账，怎么可能就算了！”

    詹姆斯凯恩铁青着脸。

    斯尼奥尼尔等人深以为然，亏损的十几个亿美刀，必须从陆老爷身上加倍讨回来。

    不管怎么说，这次会战，是华尔街5大巨头对2个基金，优势在我！

    甚至他们开了香槟提前庆祝，相约胜利之后，在好来坞高尔夫俱乐部组织高尔夫比赛。

    而后几天里，次级债券市场在寒冬里异常火爆，雷曼、贝尔斯登、美林等巨头的股价，一个个牛气冲天，最高的当属次贷扛把子——

    雷曼，一度冲上了71.3美刀的历史高位。

    资本市场之所以如此剧烈反应，正因为一家家投行相继发布了年度报告，而且年后在商业地产以及次级债券上，还会有更大的动作。

    带动着房利美、房地美股价，一路飙升。

    一片大雪覆盖的美利坚，红红火火。

    望着落地窗外的飞雪，陆飞坐回到椅子上，两眼看向电脑，翻阅着国内信息，虽然人在美利坚，但丝毫没有懈怠华夏的业务——

    “阿狸粑粑将于今年赴港上市。”

    ”为了确保人民群众食品安全，2007年将重点开展专项整治。”

    “‘熊猫烧香’肆虐华夏互联网，多家杀毒软件公司联合围剿，企鹅、奇虎先后宣布旗下杀毒软件完全免费，引发杀软市场震动。”

    “东方微点遭陷害，真凶疑似瑞星。”

    “国内电子商务快速发展，飞购、阿狸、亚马逊等企业积极布局物流仓储，中通牵头，联合圆通、申通、韵达、顺风等公司正式成立‘快马联盟’，华夏民营物流进入2.0时代。”

    “………”

    陆飞看了一会儿，眼睛微微发酸。

    一边揉着晴明穴，一边抄起座机，正准备拨给鹿化腾，了解企鹅游戏和云计算的部署，以及年后的战略大方向，就在此时，卡尔森布洛克重重地敲响了门，显得十万火急。

    “现在可没到年会的时间。”

    陆飞抬手，看了眼表。

    “不是这个，大事，大事！”

    卡尔森布洛克吞吞口水，直说雷曼发布了一份长达54页的做空报告，矛头直指企鹅。

    卧槽，真让徐欣说准了！

    陆飞心里早有准备，非但没有惊慌，反而有点想笑，“雷曼的报告呢？”

    “电子版已经发到你的邮箱。”

    卡尔森布洛克呈上打印稿，我们也正在分析，要不要把年会往后推迟一两个小时？”

    “不用，这件事该我和企鹅操心，三体基金的注意力不能分散，这两年都给我扑在黄金、次贷还有半导体上。”

    陆飞草草翻了下，跟徐欣预料的相差无几，紧紧抓着游戏业务和网络视频不放。

    卡尔森布洛克力劝他不要掉以轻心，毕竟三体基金部分资金来质押的企鹅股票，牵一发而动全身，明着冲企鹅，事实上冲的是三体。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显然，雷曼这一招是瞅准了走的。

    而更糟的就是，美林、美行、瑞银三家仿佛跟雷曼商量好一样，加入到做空企鹅行列。

    这么来势汹汹，绝对是早有预谋！

    还不知道多少华尔街巨鳄，潜伏在水下，死死地盯着已经被合围的企鹅和三体。

    “股价跌了多少？”

    陆飞笑眯眯着，毫无怒色。

    “目前只是小幅震荡，跌了1.2%，但后续肯定有更大的动作，说不定会抛售，引发恐慌。”卡尔森布洛克如实回答。

    “那两个内鬼怎么样？”陆飞道。

    卡尔森布洛克说：“很好，他们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暴露了，这次做空企鹅，他们肯定逃脱不了关系。”

    “让那个乔治明天到我办公室。”

    陆飞伸手抓住他的后脑勺，把他的头直接拉到自己的面前，脸若冰霜：

    “然后告诉弗里德曼，我想写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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