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飞给足了松井正的考虑时间，截至在他离开霓虹之前，至少能安心地跨个年。

    回东京的路上，陆飞联系上李尹馨。

    一问才知，三星遇到的可不是小麻烦，而是遭逢巨变，前律师金勇哲公然举报三星秘密基金，以及李健熙、李在镕贿xuan的丑闻。

    东窗事发，青瓦台已经启动了调查。

    要知道，现任可是文的知己，卢！

    “姐姐说爸爸、大哥很有可能会被指控判刑，爸爸选择一人承担所有罪名。”

    李尹馨在电话中透着不安和担忧。

    “不用担心，他们不会有什么事。”

    陆飞撇了撇嘴。

    “你说的跟姐姐说的一模一样，她也说爸爸、大哥不会有事。”李尹馨诧异道，“不过为了避嫌，大哥暂时辞掉副社长和COO的职位，现在爸爸把整个集团交给了姐姐。”

    “这确实是她的一个好机会。”

    陆飞挑了挑眉，倍感意外。

    安抚了李尹馨一阵之后，立刻给李富真打电话，但没有打通，也完全可以理解。

    如今，整个三星陷入动荡期。

    内忧外患，争权夺位，里面的水深得很。

    怪不得，没顾上特机的求援。

    但毫无疑问，给了陆老爷和逻辑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摘掉三星这么多年培育的桃子。

    除了让TPK辰鸿的老总江朝瑞率领商务团队火速来日，又让高团联系霓虹的媒体。

    索尼、东芝、软银、丰田……

    行程安排的满满当当，一路随行跟拍的是NHK，相对于其他日媒相当客观，因为不需要广告费，也就没必要哗众取宠拉收视率。

    考察活动轰轰烈烈，每一站的新闻，每一个的访谈，远在乡村的松井正都能在电视台看得到，无形之中加重了内心的压力和焦躁。

    每一天，都身陷纠结万分之中。

    尤其当三星丑闻“鬼使神差”地传到他的耳朵里，更加寝室难安，几乎整晚整晚地睡不着觉，很显然，三星已经顾不上特机。

    不想破产倒闭，能倚靠的只有陆老爷！

    看着就连三菱、索尼这些巨头都要把他奉为座上宾，松井正在压力和诱惑下，终于扛不住了，别说撑到跨年，平安夜之前就没撑住。

    毕竟，小八嘎喜欢的就是吕布。

    扑通！

    正飘零半生，只恨未逢明主！

    陆老爷若不弃，愿拜为金主爸爸。

    同意了资产收购，按霓虹的说法，叫“事业转让”，不仅仅全盘接手特机像设备之类的有形资产，也包括技术专利这种无形资产。

    但也有条件，除了9亿美刀的收购款，每年研发预算不能低于1亿美刀，必须给管理层充分信任和授权，和5年之内禁止任何裁员。

    眼下，正是到了真空蒸镀设备攻坚的关键期，任何管理和人员上的动荡都会拖累研发。

    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收购价定在65亿美刀，裁员期限缩短到4年，但特机得允许逻辑派遣来自华夏的技术人员和团队来取经。

    至于还有一项跟三星的不成文协议……

    因为千禧年初靠着三星源源不断地资助，才能活下来，所以默认三星拥有比逻辑更高的优先特权，能更提前地采购更多的蒸镀设备。

    但当收购初步意向达成的那一刻起，这项潜规则就作废了，答应你的是小八嘎，

    关我陆老爷什么事！

    把谈判扫尾的工作交给江潮瑞，在平安夜之前，陆飞把尔必达作为行程的最后一站。

    尔必达（Elpida）这个词来自希腊语，意思是“希望”，成立于世纪之初，也就是霓虹半导体产业风雨飘摇的时候，寄托了重振霓虹半导体产业的全部，也是最后的希望。

    由日立、NEC和三菱三家企业的存储部门整合而成，日立的新技术研发强，但提升良品率技术差，NEC的量产技术强，但低成本制造技术弱，三菱则擅长低成本制造dram内存，但技术研发能力低，结合的理想模式就是——

    三家取长补短，日立负责新技术研发，三菱负责集成技术，NEC专注于量产技术。

    如此一来，尔必达必将是行业翘楚。

    但现实恰恰相反，非但没有崛起，还因为制造和人力成本抬高了，在三星、美光、海力士等美韩价格战中，被打得毫无招架之力。

    1G内存已经被打到了12美刀。

    不出意外在2008年就会跌破10美刀。

    没有了价格优势，在整场存储业寒冬里，就已经离死不远，英飞凌想方设法甩掉奇梦达这个负债包袱，西部数据、铠侠等存储厂商都在年底分批裁员、削减产能，但是全球存储业第一、第二的三星和美光，反而扩大价格战。

    更别提，长江存储异军突起！

    一直在蚕食华夏本土存储芯片的市场份额，前有虎，后有狼，在这么耗下去，再没有更多的订单，尔必达就要彻底凉凉了。

    普天之下，只有像逻辑才行。

    抱着这种想法，坂本幸雄作为社长，带着高层们簇拥着陆飞，一路殷勤地给他介绍。

    到了办公室，更是直接60度鞠躬。

    “陆飞桑，拜托了！”

    “坂本社长，你让我很为难啊。”

    陆飞沉吟半晌，脸上写满了犹豫。

    坂本幸雄带头跪地，把头重重地触地。

    陆老爷，刚才外面人多，我给你跪下了！

    见到社长如此，其余高层也纷纷土下座，一个个跪在陆飞的面前，异口同声说：“陆飞桑，你既然肯帮特机，就请帮帮尔必达吧！”

    “拜托啦！”

    “噢里噶哒斯葛爹（求求你帮我们）！”

    “坂本社长，何必呢。”

    陆飞并没有第一时间上去扶，摸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好吧，我可以答应你们，把我们电子产品的内存部分订单交给尔必达。”

    “轰豆泥？陆飞桑，你真的愿意吗？”

    坂本幸雄激动地抬起了头。

    “圣诞节快到了，就当我给你和尔必达全体员工的一份见面礼，毕竟我们两guo又破冰了嘛。”陆飞扶起他，“不过价钱方面……”

    “陆飞桑！价格我们保证会让你满意！”

    坂本幸雄刚站起来，立刻90度鞠躬。

    “那就好，合同具体的细节，你们跟我的副手孙红军去谈吧。”陆飞眯了眯眼。

    “家电下乡”的手机、电脑，所有的内存和闪存全来自长江存储，目前的产能能供应四个试点省，但根本不足以满足全国的需求。

    生产线，一直在扩建。

    可满足了国内，国外又不足了，必须加大供应链的采购，但不能把订单全交给奇梦达。

    那不就把奇梦达给救活了嘛！

    那自己还收购个屁啊！

    与其分给美光，倒不如分给尔必达，也算是提前结下一份善缘，万一收购奇梦达失败，尔必达就是长江存储的备选方案。

    “阿里嘎多！阿里嘎多！

    ”

    坂本幸雄一路谢到门口，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你看，占了小八嘎便宜，他还要谢谢咱！

    陆飞打开车门，正准备上车之时，突然坂本幸雄冷不丁地提醒了句，千万要提防美光。

    “美光？为什么？”

    陆飞直直地盯着，眼神闪着光。

    …………

    “美光？”

    汉南洞豪宅里，李在镕坐在书房里，直面着老僧入定到李健熙，本以为喊他进来，交代的会是应付“贿选丑闻”，没想到会是存储业。

    “把你调到美利坚办事处，不只是让你远离这场漩涡，也是让你代表我们三星，支持美光起诉长江存储侵权，可以匿名协助调查。”

    李健熙阴沉沉地望了过去。

    “起诉长江存储侵权？”

    李在镕一怔，转瞬间恍然大悟。

    美光这是要故技重施，借美利坚的长臂管辖来打压全球仅有3D技术的长江存储，而作为唯一拥有授权的三星，自然有这个资格。

    甚至，给美光做伪证。

    但不到有利可图的地步，绝对不会踏出这一步，但一想到陆飞终于遭到美利坚打压，心里就止不住兴奋，一扫这些天带来的阴霾。

    “你要想办法让美光和长江存储尽可能拖在官司里，既要消耗美光，更要消耗长江存储，拖的时间越长，就对三星越有利。”

    李健熙语气严肃道：“拖到我们的3D闪存芯片量产成功那是最好的结果。”

    “我明白了，爸爸！”

    李在镕信誓旦旦地保证完成。

    “除了这件事，你还要去找找高盛。”

    李健熙说道：“李博名背后有现代、SK，也有高盛，内部我来，外部你来，不出意外，不管怎么判刑，我都能得到特赦。”

    “我怎么也想不通朴女士会输给他！”

    李在镕语气里透着不爽，这一次纵然价格战击垮了海力士，也轮不到三星收购了，白白给现代、SK做了嫁衣，就只能盯着——

    要么奇梦达，要么尔必达。

    “因为他更听话。”

    李健熙伸手拍了下他的脸，“难为你今年的圣诞节不能陪老婆孩子过了，走吧。”

    “爸爸，我出发了！”

    李在镕深深地鞠了一躬，走出书房时，和静候在门口的李富真擦肩而过，冷冷对视。

    “大哥。”

    “富真啊，替我和爸爸照顾好三星。”

    “大哥，祝你早点回国。”

    李富真目送着他离开，一直到坐上前往机场的车，站在走廊的窗前，抬起了头。

    漫天中，璀璨的烟花在庆祝着圣诞节。

    “砰！”

    “砰砰！

    ”

    北海道的烟花，相比较东京，在白雪皑皑的寒冬里，有一种不同寻常的绚烂。

    在东京过圣诞，在北海道过跨年。

    养老牛温泉附近的旅馆，高媛媛一家团聚于此，边欣赏夜景下的白雪，边吃着日料。

    陆飞惬意地泡着温泉，汤底堆积的泉水析出物如鱼鳞一般，呈现略带泛灰的澹蓝颜色。

    “尔必达怎么救也不可能救活，营业这么多年，只有4年在盈利，盈利最多的一次还是去年，像模像样地赚了大概700亿日元。”

    孙红军把调查结果如实地汇报。

    “什么原因？”

    陆飞一手拿着手机，一手喝着清酒。

    “内斗太严重了。”

    孙红军解释说尔必达起初是NEC和日立构成，双方员工基本上各占一半，职位安排上相当奇葩，从课长、部长、总部长到社长，所有职位都是双重的，如果NEC的人担任部门负责人，副手必然是日立的人，处处掣肘。

    之后把三菱整合进来，就更加乱上加乱，日立、NEC和三菱都是大财阀，谁也不服谁。

    坂本幸雄没有能力整合这三股力量。

    这个时候，他站队支持了NEC。

    没有一碗水端平，日立员工自然不满，纷纷离开，之后的三菱员工也陆陆续续离开。

    尔必达变成了NEEC在批量生产Dram芯片时，片面追求高良品率，就需要复杂的生产工艺流程，增加掩膜数和曝光次数，降低设备吞吐率，最终导致制造成本暴涨，销量高，利润低。

    这个弊端也被全套带到尔必达。

    处理相同数量的晶圆，尔必达需要的制造设备数量是三星的2倍，成本也几乎是三星的2倍，光制造设备就超过了50%的成本。

    “所以破产是一定会破产了。”

    陆飞咂摸着嘴：“如果我们要吃下它，需要多少？”

    “这个还在统计，最终还要看尔必达以什么方式破产，不过肯定比奇梦达便宜，但也肯定好不过奇梦达。”孙红军认真分析。

    “比起尔必达，我更看重这个尔必达的社长，坂本幸雄，他是个人才，履历、能力不见得比台积电的章忠谋差，可惜毁于内斗了。”

    “这好办呐，就小霓虹这脾性，只要尔必达在他手里破产，他就是‘霓虹的罪人’，不说切腹，至少没法在霓虹半导体业呆了，到时候我们只要递个橄榄枝，我不信他不来。”

    “那就这么定了！”

    陆飞说道：“订单也给他们。”

    “给，当然给，就尔必达这么低的营业利润率，只要明年内存价格继续跌下去，连本都挣不回来，就像生产的越多，亏的就越多，就会加速尔必达破产。”孙红军忍不住笑出声。

    “那么美光呢，你查的怎么样？”

    陆飞嘴角扬起一抹笑意。

    “还没发现有什么动作，不过的确要提防，美光可坏的很，美日半导体竞争的时候，第一个对日立、NEC这些日系发起诉讼，也是第一个尝到美日半导体协议的甜头，哪怕是三星、海力士、英飞凌，也都被它阴过。”

    孙红军道：“就不知道它会怎么动手？”

    “唔……”

    陆飞正琢磨着，中兴被搞就有美光掺合。

    就在此时，屋外传来高媛媛的声音。

    “都泡了1个小时，还没泡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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