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交班结束后，谭同伟在走出时，看到农学权径直走向自己组上的钱乔峰，要把他带走，眉头紧了一下，问：“农主任，乔峰还在我们组管床，我们组的人手，本就有些不足？”

    “是不是有些不太合适啊？”

    谭同伟国字脸，气质儒雅，说话的语气很温和，今年四十三岁，刚晋升主任医师不久。

    在实力为重的医院里，资历及技术比农学权与林子源都稍欠火候的他。

    组里的人手分配是最少的。

    如今就只有一个主治，一个自己的研究生，外加钱乔峰及郭磊，单薄得就五个人，农学权还要再抽离一个，会让他们组的工作，更难开展。

    谭同伟也听到自己的学生胡钦说了，钱乔峰得罪了农学权，以农学权的性子，会让钱乔峰不敢再嘚瑟，是必然。

    不过农学权，并未因谭同伟的话，就打算放过钱乔峰，而是一手抓住了组里面的小胖子：“我把清青换你们组上，钱乔峰这个月我要用。”

    农学权把用这个字，着得很重。

    听到这话，谭同伟、广清青及钱乔峰三个人的脸色都僵硬下来。

    钱乔峰苍白脸色，面若死灰。

    广清青则一脸懵逼，错愕且慌张地偏头看向了农学权——

    师父，记者他嘴欠和我有什么关系？

    广清青求助拉了拉师兄黄硕的白大褂衣袖，黄硕则很耿直地把他的手又摘了下来。

    谭同伟皱起的眉头更深：“农主任你不是开玩笑？”

    广清青虽是研一，但是他可是晓得，广清青的基础和能力都颇为不错，是口嗨了点，科室里有小农学权之名，但也比钱乔峰这个记者要强得多。

    农学权舍得？

    “谭主任，能搞事情，就不开玩笑了，这个月，广清青和钱乔峰换一下组。如果你同意的话，就这么定了。”

    “也辛苦谭主任，帮我调教一下我学生。反正他皮糙肉厚的。”农学权最后说了句客套话，不像作假。

    两分钟后，广清青和钱乔峰的交换工作就完成了。

    钱乔峰有心想厚着脸皮继续跟着谭同伟屁股后面，却被农学权叫住，同时把小胖子广清青，十分冷血地推去了谭同伟身后……

    “农主任。”钱乔峰哆嗦着，抬起头，此刻恨不得抽自己七八个大嘴巴子。

    “乔峰，你放心，你来了我们组，操作和上手的机会多多。我说的！”农学权眯起小眼睛，语气平缓，仿佛长者的溺爱。

    钱乔峰闻言立刻整个人一阵哆嗦，心里呐喊——

    别，千万别，农主任，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钱乔峰然后巡视了一圈，发现秦友坤、卜杰林、胡艺，包括黄硕和自己的好兄弟陆成，都是用一种同情的目光看向自己。

    农学权也发现了众人目光，表情当即一冷，阴阳怪气：“你们还愣着干什么？钱帮主马上就要带组查房了，你们都熟悉好了自己分管的病人了吗？”

    “难道连带查房的机会都不给了吗？说的就是你，秦友坤，你别笑。”农学权指着秦友坤，一本正经，把指桑骂槐，发挥到了极致。

    钱乔峰闻言趔趄了一下，差点摔倒……

    这会儿，就连平日里沉默寡言的卜杰林也是笑了起来。

    陆成压根没可怜自己的好兄弟，谁让他嘴欠。

    有记者名声就算了，还开组炮，无差别攻击，上至农学权，下到胡艺，都被他怼了一遍。

    活该！

    不过，真查房时，农学权说得大方，让钱乔峰带查房。

    也只是为了怼他而已，真在查房的时候，农学权让人故意不说话，让钱乔峰在分管床位前窘迫一阵后，还是该做事做事。

    查完房后，手术安排，也是出来了，共三台。

    股骨骨折、胫骨骨折与一台腓骨骨折的小手术。没内固定装置取出术。

    农学权查完房后，带队往医生办公室走时，大胖子秦友坤就仔细问：“农主任，明天手术的安排，胫骨骨折放第一台，股骨第二台，腓骨第三台，这样安排，可以不？”

    农学权就挑了挑眉，心想秦友坤你也太谨慎过头了吧，这种事不是一样么？

    可扫了一眼此刻正老实往医生办公室里走的钱乔峰后，语重心长，说：“友坤啊？”

    “股骨骨折倒打髓内钉内固定术是最难的，我们组的钱帮主明天还有事情，只能把早上的时间空出来，你不把时间给留在他空出来的时间指导，不给钱帮主指导的机会，我们怎么正常开展手术呢？”

    “我们要多给机会，不然帮主会有意见的。”

    钱乔峰与广清青换了组，值班也相对调换。钱乔峰可以与陆成不再换班就能去约好的周五的培训课，私下里和秦友坤请了假。

    不过大胖子秦友坤可不敢做主，便告诉给了农学权。

    钱乔峰顿时觉得头皮有点发麻，转头，苦着脸，扭捏举了下小爪子：“农主任，我又发现我明天没事情了，不请假！”

    我老实了，农主任，咱们正常点吧。

    他不想给农学权可乘之机。

    农学权表情惊了一下，笑着说：“钱帮主，那这不会影响到你的大好前程吧？”

    钱乔峰当场抬头望天，如遭雷击。

    不过，这样一来，秦友坤也就明白了农学权是想把股骨骨折放第一台的意思。

    ……

    终于甩开了农学权的‘纠缠’和‘阴阳怪气’后，钱乔峰瘫软坐在了医生办公室的椅子上，感慨摇头喃喃：“我太难了。陆成哥，我太难了。”

    双目盯向陆成口袋里的笔。

    可钱乔峰这么说时，偏头就发现。

    一个一百五十斤的小胖子，正幽怨地看向了自己，歪着头，嘀咕：“枫哥，我也好难！我要跟郭哥的班。”

    那眼神，像是受了委屈的小媳妇似的，正是广清青了。

    他此刻还一脸懵逼着，明明就是钱乔峰嘴嗨，怎么把他也连坐发配了呢？

    钱乔峰见状，立刻神色一闪，赶紧坐正了身子。不敢再吐槽。

    谭同伟是资历最浅的主任，组里面就只有一个主治，叫郭永新。

    郭哥因为打算升副主任医师，所以现在还是科室里的总住院，需要承担急诊手术与急会诊。

    活儿之多，堪称科室里的劳模。

    广清青如果是跟他班的话，那站在广清青的角度，简直是发配。

    而自己就是始作俑者，广清青是受害者，现在他对自己释放委屈，自己得受着……

    “清青，走了，下去手术了。手术后，咱们一起去跑会诊。”郭永新就对广清青招呼道。

    广清青转头看向郭永新，郭永新却再次对他招了招手，脚步匆匆地走出了办公室，还再对广清青招手催促，广清青也只能是拖着一百五十多斤，屁颠颠跟过去。

    作为专业型硕士并入规培，而且还是一名医生，听从上级医师的命令的觉悟，还是有的。

    “呼！”‘小农学权’离开了办公室后，钱乔峰瞬间觉得办公室里的空气都清新许多，没之前那种喘不过气来的压榨感了。

    赶紧坐正了身子做事，明天第一台的手术，股骨骨折髓内钉内固定术，如今就是他的病人，他得赶紧做完术前准备的工作，包括病历要书写到术前小结、术前讨论记录、手术知情同意书，器械部分自费知情同意书……

    陆成今天照常值班，也得做事，换药、写病历，办理出院病历，一大堆。

    差不多在上午十一点，钱乔峰才把之前自己接手的病人的一些东西梳理完毕，并且做好了谈话签字。

    把笔还给陆成，生无可恋地求救：“陆成哥，咱们兄弟，这是第四次，在同一个战壕了。你可得找机会救一下我。”

    “帮主，这没办法，谁让你嘴欠？平时就让你少说点。”

    “你八卦这些干嘛？”陆成也觉得钱乔峰嘴欠，八卦一下自己和广清青就算了，主任也要八卦，你这不是自找的吗。

    钱乔峰仰起头：“我嘴欠啥啊我？我说啥了我？”

    钱乔峰四下转头看了办公室无人，提高声音：“我又没在科室里大声说，农主任肯定会很快把林主任赶下台。我也没说，农主任现在都可以不用给骨科大主任黎主任的面子了这些话吧？”

    “我又没说，在4级医师的面前，主任就是菜鸡！主。”

    广清青正说着，骨科二病区医生办公室的门口，有两个人影晃过，都走过去了然后又回头走了回来。

    “钱乔峰，你出来一下！”一个冷峻的声音从门口闪烁而进。

    钱乔峰闻言，整个人哆嗦了一下，嗓门一僵，马上惊跳而起，往医生办公室门口一看。

    赫然站着的，不是病区主任林子源以及骨科大主任黎允文，又是谁呢？

    陆成回头，看到二人，惊呆了。

    赶紧又回头，继续整病历装死。

    钱乔峰则是单手握住椅子，身子微颤。

    “你出来一下。”林子源主任确定了自己的话，又对钱乔峰招了招手。

    钱乔峰便走了出去，背影萧条。

    “陆成哥，我走了。”钱乔峰哼着嗓子，对陆成告别，有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