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上高远的长阶，林德来到石舞台的大门前，距离黄金树的中枢只有这一门之隔。

    交错的石质荆棘缠绕门扉，艾尔登之王拉达冈的黄金封印加持其上。

    任何人不得入内。

    蒙葛特望而叹息的荆棘，如今轮到林德来面对了。

    黄金树的封印已是律法的一环，只有修改律法才能解开封印，而律法又藏匿在黄金树内部。这就相当于把开锁的钥匙放进门里。

    林德近距离观察黄金树之后，意识到自己先前的猜测其实有错误之处。

    交界地的历史轨迹的确由律法记录，但这个情况并非是法环破碎之后才出现，而是整个黄金树时代都是如此。

    黄金树作为黄金律法的外显与象征，是交界地时空的枢纽。这片土地的所有历史都是靠黄金树无处不在的根系传输到本体，记录在繁茂的树冠里，每一片叶子，都是一个故事，都代表一枚对应的卢恩。

    叶片落下的那天，会有人死去。

    林德从黄金树上看到了比永恒变形术更让人毛骨悚然的魔法。

    那是命运。

    树叶凋落不是因为有人死去。有人死去，是因为树叶凋落。这是一个强预言，几乎是必然实现。

    当玛莉卡女王把黄金树落叶的命运从律法中剥离下来，那名为命定之死的规则从法环上消失后，受黄金树赐福之人就不会死亡。

    掌控黄金树就能掌控命运。而黄金树的主人只有无上意志，祂是掌握交界地生杀大权的真正主宰。

    律法这种东西，能把一个好端端的世界，变得面目全非。它把宇宙无尽的想象力，以及生命的抗争与宿命，通通压缩在这样一颗参天大树上，让所有悲剧和喜悦，都抽离为一棵树的枯荣轮转。

    既伟大，又自私。

    神之律法的运作给林德很大的启发。

    他也想在藏书塔种一棵树了。

    在此之前，他要攻克的难题还有很多。比如卢恩，他知晓这是一种特异的思维弦，但他还没搞懂卢恩究竟是怎么形成的，是受律法影响，还是交界地生灵天生如此？

    总之先和玛莉卡女王见见面吧。

    林德：艾尔登之兽，我这就来杀你了！

    黄金树的封印牢不可破，但林德可以绕过防御，他从高塔之眼里汲取一点永恒神力，这种万能的应许之物，渐渐与封印同化，随后包裹着林德，让他能被封印视作同源，一点点穿过去。

    当林德扯断荆棘，推开门扉，金黄的光辉扑面而来。

    他闭上眼睛，强光洞穿眼睑。

    让人目盲的光辉。

    林德并没有移动脚步，但他感到自己似乎跨过了某个界限。

    当眼眸里的光线黯淡下来，他才睁开眼。

    下方是什么？

    林德脚下是冰冷灰暗的石舞台，仿佛太阳熄灭后冰冷的大地。石舞台的中央是一根短柱，曾经艾尔登法环就存放于此，而今只余下砸环的石锤。

    上方有什么？

    四周空寂无垠，幽深的天穹延伸至无穷遥远的所在。

    空气是什么感觉？

    冰冷、孤寂，静谧、澄澈。

    律法运行的至高之地。

    倘若将黄金树比作一台计算机，那么这里就是数据虚拟世界。

    这里几乎如同是一场梦境，是空无的。

    这种空无感，林德只在灵魂中见到过。

    也许石舞台是黄金树的意识体？

    那么，黄金树的自我意识，在哪儿？

    他抬起头，看到高悬虚空中受难的玛莉卡。

    玛莉卡女王，犯下砸碎法环的大罪，如今吊在空中，胸腹被长矛刺穿。在无尽的时光与痛苦里煎熬。

    至尊荣，至强大的神，却比任何人都更加卑弱，更加无力。

    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等待，等待，等待。

    到林德应邀而来，束缚玛莉卡的枷锁，忽然断裂。

    她残破的身躯坠落。

    然后正正好掉进了林德在她身下开启的传送门里。

    藏书塔。

    林德开辟了一片虚空中的孤岛。他要在这里解决艾尔登之兽。

    玛莉卡缓缓起身，她残破而中空的躯壳中流淌出黑色的虚无般的液体，那是艾尔登之兽的气息，无上意志投放在交界地的最终兵器。它感受到了林德的威胁，将操控玛莉卡的身躯与他一战。

    但这场战斗注定不会发生。

    掉进藏书塔的一瞬间，胜负就已经有了分晓。

    “我命令你。”林德站在他的神国中。

    他的言语，胜过律法。

    “艾尔登之兽，离开这副躯体。”

    一团漆黑的狂风呼啸，从玛莉卡的躯壳里冲出，化作形状绮丽，仿若多翅雨滴的巨大神灵。它扬起细长脖颈，澄澈幽深的液态躯体内，次第亮起一千亿颗深空星星的光辉，群星凝结的骨骼如发光的金色神经元般闪耀。

    看到它的时候，林德就知道，艾尔登之兽，正是黄金树的自我意识。

    林德仰望着，看那艾尔登之兽在空中游弋，它所过之处，虚空中升起黄金树的幻影，汇聚成林。

    黄金律法降临藏书塔。

    渺小的林德环顾神降临的虚空，金色的幻影树集结如林，他抬手轻抚额头，过量的信息再次让他的大脑感到无比的压力，但他已经知晓了黄金律法的根源，他可以创造自己的律法了。

    “我已渐渐理解了一切。不得不说，这是一份丰厚的馈赠。”

    艾尔登之兽朝林德俯冲，星云在它体表拖曳，发生的每一瞬的爆炸都如恒星死亡般惨烈。

    但也仅此而已了。

    神不会在自己的国里流血。

    林德朝俯冲的巨兽轻轻伸出手掌，他们形体的对比，就像海边的孩子对着蓝鲸伸出手掌。

    大小是相对的。

    太阳在遥远的天穹，伸手就能遮蔽。

    林德的手掌在他自己的视野里，遮住了俯冲而来的神灵。

    于是他就真的一把攥住了艾尔登之兽。

    宏大野兽，落在林德的掌中，仿佛一根鱼苗，星云的爆炸没能刮破皮肤。

    并非艾尔登之兽缩小，而是此刻的林德，顶天立地，仿佛创世泰坦一样。

    天穹上的马格努斯之眼洞开，柱涌出瑰丽的永恒神力，将艾尔登之兽包裹。

    [变形术]

    星辰为体的野兽被揉捏搓成了一颗星空般瑰美的玻璃球。

    被神明收入囊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