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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历明君: 170.第169章 高屋建瓴,函幽育明

    第169章 高屋建瓴,函幽育明

    王世贞作为当世文坛之袖领,执天下士人之握持,举手投足之间都自带不小的话题度。

    譬如此次开办文会的山庄,当初只是翻新重建,就在京城中热闹了好一阵。

    去年王世贞入京,从顺天府手中购来一处庄园——顺天府前任府尹孙一正的不当得利,自然是要法拍的——钱穀、尤求亲自上门作画绘图;张南阳不远千里,前来为王世贞叠石造景;哪怕王世贞谢客不接,热情的士人,仍旧托人送来自己的诗词歌赋作贺,只是诗就多达五十余首。

    翻新园林就有这等热闹,更何况是正儿八经的文会。

    天方见亮。

    一大早,便有大批士人、监生、骚客、老夫子、经学家陆陆续续赶来王世贞的弇山别苑。

    官绅华贵的马车,高中与待中的士人,远道而来浓厚乡音,纷纷在弇州别苑碰撞交汇。

    ……

    王世贞博综掌故,下逮书、画、词、曲、博、弈之属,无所不通,所办文会自然也有许多名目。

    今日文会,以王世贞《弇州山人四部稿》中的诗、赋、文、说,四部为底,增添“经”部,便是今日文会的五处会场。

    前四者以吟诗作对,赏析诗文小说为主——这是王世贞的主业,尤其给需要互相刷名望的士人所准备。

    而后者的“经部”,则显然是辨析经典之用,其场馆入口处的立牌标题,赫然昭示了这一点。

    【定义良知的本体范畴暨探讨从不同本体角度认识世界的方式大明朝弇州学术研讨会】

    略显怪异的名字,欲进入场馆的宾客,无不驻足观望。

    李三才与孙继皋见到这一行字,对视一眼,皱眉不已。

    “探讨也就罢了,定义一词,未免有些狂妄了。”孙继皋不免摇头。

    用词有些怪,但意思还是很浅显的。

    本体,是实体之本源,物体之根基,乃是先于后天经验而存在的先天之属,是为先验。

    而良知的本体,指的便是人之大本,人先天的属性所在。

    就道德论道德,其中心问题首在其心性,这也是如今李贽与薛应旂争论不休的地方。

    但王世贞一上来就用上定义二字,狂妄都是委婉来说的了。

    李三才笑了笑:“弇州公气笼百代,意若无可一世,有这姿态才是情理之中。”

    这次文会,最初佛门几个大寺还邀请王世贞,将会场放在寺庙中,欲提升一下其知名度。

    结果王盟主拿捏起了名士姿态,回诗嘲讽,左一句“填沙南赡髓,饰像恒河血”,右一句“奈何贪嗔念,希与圣谛结”,一点情面不留。

    可以说,王世贞回朝之后,不仅心思活泛起来了,其狂妄的本心,似乎也死灰复燃。

    孙继皋再度看了一眼那立牌标题,直到转身进入场馆,仍在负手啧然摇头:“本以为弇州公至多蹭些名望,没想到真打算插上一脚。”

    “也不知道哪来的底气。”

    王世贞是大才,却不意味着是全才。

    虽然其才学富赡,规模终大,但却未必比得过专研一道的人,更遑论辩经这种事。

    若是本事不够,届时被按着打,那就是笑话了。

    李三才闻言,若有所思道:“弇州公既然定下今日文会主旨,那必然不会是无根浮萍。”

    “况且,门口这一句虽有些狂妄,却轻巧点明了如今争论之要点,足见真功夫。”

    经营名望的人,对名望之事自然最是谨慎。

    李三才视王世贞为结社一道的楷模,对其有着超乎寻常的信心。

    两人踱着步子往里走,随意闲聊。

    方一进场馆,就见到台上一名身着袈裟的光头和尚,正在侃侃而谈。

    台下众人或坐或站,二楼有人凭栏而立,凝神静听。

    孙继皋露出惊讶之色:“这是已经开始了?”

    一旁的孙继皋自然也不知道。

    两人也不是怕生的人,从旁抓了个士子礼貌询问。

    被问及的士子,打量了两人一番,才低声解释道:“并未开始,那几位大家想去台上入座,正按文会的规矩,自证学问呢。”

    两人闻言恍然。

    这事在之前王世贞已经有言在先了。

    王世贞是懂排名的。

    虽然文无第一,但学问差距是自然存在的。

    经学各派里,什么教授师、大儒、宗师、泰斗,一溜的称号,怎么能不做区分呢?

    所以,王盟主贴心地将这次文会,区分出了台上与台下的坐席。

    简而言之,就是坐在台上的,才有资格抛出论点辩一辩,坐席下面的?听着就好。

    而请柬上已经说了,李贽、薛应旂、钱德洪、王畿等人,都是“主讲”,是有宗师席位的,至于别的人,都要自证一番学问,得了与会众人公认,才有资格上台。

    两人拱手道了一声谢,便寻位置坐了下来。

    “那是莲池大师?”

    孙继皋有些近视,看不太清楚台上之人的脸。

    李三才闻言,点了点头:“是莲池大师,不过似乎已经讲完了。”

    莲池大师,在民间都快传成阿罗汉了,其思辨,佛经,更是士林公认的一绝。

    当老和尚说完后,台下众人或摇头不语,或直言浅薄,只有依稀十余人,要求大师上座。

    王世贞的弟弟王世懋,则朝着莲池大师歉然一笑,请大师去台下入座。

    李三才知道孙继皋眼神不太好,出言解释了一句:“台上如今止四张座椅,显然一座未加。”

    孙继皋闻言点了点头:“阿罗汉修为不浅,却论不得什么本体。”

    佛门的良知本体,便是灵镜台。

    其思辨虽然不差,但如今的儒门对于良知本体的思辨,已然三教合一,水准已然高出佛老一大截。

    莲池大师若是想上座,已经不能服众了。

    其人方一下去,又上去一青年士人。

    他从怀中拿出一纸文章,朗声道:“我老师就在园内游览,让我来替他读篇文章,若是能上座,我便请他入馆,若是不能服众,我师徒二人便打道回府。”

    他也不说自家老师是谁,朝众人作了一揖,便直接展开文章,朗声读了起来。

    “天地之间,有理有气。理也者,形而上之道也,生物之本也;气也者,形而下之器也,生物之具也。”

    “气之本体,曰理;理之化用,曰气,此朱子理、气之辩也。”

    “乃承邵雍‘先天’、周敦颐‘太极’、张载‘气论’、二程‘天理’,朱子传我师,我师传我,今我亦有所得。”

    “良知之本体范畴何在也?”

    “朱子云,性。”

    “仁义曰性,恻隐曰情;性是未动,情是已动;性是先天,情是后天;性为体,情为用,以心一同,其为体用一统。”

    “……”

    听到这里,台上的士人,已经品咂出一些味道了。

    纷纷交头接耳。

    李三才愕然道:“这是朱子理学的大儒?”

    大儒不大儒不一定,但是肯定是理学正宗源流。

    因为王学之后,只说“理”不外乎是“气”之理,从来不会保持“理”的超然性。

    孙继皋也有些惊讶,带着猜测:“这是裕春公的弟子?”

    理学式微,天下学者,不归王守仁,则归湛若水,独守程、朱不变者,惟吕柟与罗钦顺。

    其中吕柟的弟子,便是薛应旂,但他并不纯粹,因为他是杂糅了王学。

    从正统来学,如今的理学正统,在罗钦顺一脉,也就是孙继皋口中的裕春公袁洪愈。

    裕春公袁洪愈是嘉、隆年间的名臣,清介绝俗、贫不属餍的名声,广为传颂——尤其是资助穷苦学生而欠下二十两银子,不得已让王世贞代为偿还的小故事,一度让其成为了士林楷模。

    同时,这位张居正的同科,海瑞的举主,申时行的姑父,王世贞的忘年交,在儒门之中,是当世理学第一大家。

    说罢,孙继皋也不由感慨:“没想到裕春公这等当世大儒,连个座次也无,竟是还不如李夫子。”

    虽说这种登台讲学不是折辱人的事,但李贽等人都给了座次,自然做低了袁洪愈的身份。

    李三才摇了摇头:“那没法,当初徐少师利用公器,广邀天下士人,开办灵济宫讲学,便生生将老师聂豹抬到了大儒位格上。”

    “如今新报虽然只在北直隶流传,但李贽靠着报纸,流播一年余的影响力,比一场讲学,不知要强上多少,有这功效实属正常。”

    “反观裕春公,闭门做学问哪里比得过?”

    只要不是学问独领一代,想打出声望,纸质载体始终比口耳相传强上太多。

    袁洪愈最广为人知的故事,就是王世贞替其还钱,可见营销这种事,还是得专业的人来。

    至于另外有座次的钱德洪等人,那是天下公认的教授师,不可同日而语。

    两人闲聊的功夫,台上之人,还在侃侃而谈。

    “于形而上,则理气两分,与形而下,则理气一统。”

    “其唯能训人以合模,只循共许之外在,而不可见道德之真良知也。”

    “是故,我曰,理之实在,超然于外;气之表彰,归于心性。”

    “……”

    好一阵功夫后,其人终于读完了文章。

    台下诸人多看客,老夫子尚且能皱眉沉思,新贡生大多面面相觑。

    即便是今科会元孙继皋,也不由感到吃力——主要还是朱子理学式微的缘故。

    听起来都吃力,自然也不复方才莲池大师讲完后众人踊跃表态的场景。

    台上那人环顾四周,高声道:“诸位既不认本门学问,那我师徒二人便打道回府了。”

    说罢,他转身便要离开。

    正在这时。

    一道苍老的声音在馆中响起。

    “你这小辈毛毛躁躁作甚,去将袁抑之请来罢。”

    钱德洪与王畿,被王世贞恭谨领着,联袂而来。

    王畿朝台下拱了拱手:“袁抑之的学问,老夫以为还是不差的,请上来论一论如何?”

    钱德洪也含笑点头。

    场上众人,自然没有二话,纷纷拱手称是。

    “我一位长者说过,真理越辩越明,朱子理学的正统,自然也是要请上来的。”

    众人回头,看去,只见李贽施施然从二楼走下来。

    “速速将人请来罢。”

    薛应旂不知道从哪里走出来,施施然坐到台上的走席上,面朝台下。

    李、薛二人,显然是早就到了,又不甘先到等候,落了下乘,所以并未现身。

    直到此时钱德洪两人到场,才不约而同现身落座。

    王世贞宽袍大袖,扶着两个老头入座后,才畅快大笑:“既然如此,速去将裕春公请来。”方才台上读文章那人,朝几位躬身一礼,才不徐不疾,走下台去,显然是去请老师了。

    这个间隙,谈闲聊天自然是免不了的。

    薛应旂半眯着眼睛,看着王世贞:“王凤洲果是全才,竟然对经学造诣,也如此自信。”

    王世贞闻言,打了个哈哈:“近日薛公与李公论道,我旁听之下,略有所得,才临时给文会加了‘经’部,想一起探讨探讨。”

    薛应旂不置可否。

    看了一眼台下的看客,佛门的莲池和尚,号称融会濂洛关闽之学的周子义,湛若水的嫡传弟子洪觉山……

    甚至连四川的士人都请来了,可不像临时起意。

    王世贞悄然将话题引到别处。

    李贽则是看向钱德洪与王畿二人,装若无意道:“近日都在与薛公争辩,倒是没读过二位教授师的文章,也不知于本体所执何想?”

    没读过是假,试探两人姿态是真。

    钱德洪哼哼了两声并不说话。

    王畿则是轻笑一声:“李卓吾不是才批了我的良知虚无论?”

    他轻声吟道:“当下本体,如空中鸟迹,水中月影,若有若无,若沉若浮,拟议即乖,趋向转背,神机妙应。”

    良知本体,虚幻不真,一旦试图去捕捉或讨论它,就会偏离其本质,一旦试图去追求它,反而会背离它。

    至于怎么致良知,那就得考悟了。

    李贽哦一声,不再说话。

    一会的功夫。

    袁洪愈姗姗来迟。

    是一名体型宽大,龙精虎猛的老者。

    “裕春公。”

    “袁公。”

    不少认识的人纷纷见礼。

    薛应旂朝其点了点头。

    王畿则笑道:“袁抑之似乎又有精进?”

    袁洪愈一丝不苟朝众人回礼:“诸位久候了,开始罢。”

    说罢,几人齐齐落座。

    只有王世贞含笑摇头:“还有人未到齐,诸位稍待。”

    他顿了顿:“这位倒是还托我诵念一份文章,请诸君上评一评,看看坐台上还是台下。”

    “也算是做个热场了。”

    李贽闻言无动于衷;钱德洪与王畿对视一眼,面上带着疑惑。

    薛应旂、袁洪愈则是无动于衷。

    台下众人反而很给面子,听了半个早上也不腻,反而跃跃让王世贞诵来。

    王世贞今日身着一身青袍,宽衣大袖,极为潇洒。

    见状含笑点头,从善如流从怀中拿出一份文章。

    他清了清嗓子,开头诵道。

    “易经有云,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

    “形而下,是指能看得见或能感知到的有形之物,称作器物。我尝试举例,譬如说目之视、耳之闻、物之体,我总结为,五感上可以感知、认识上能以经验确定的。”

    “形而上,则是指看不见或不能感知的无形之物,称之为道。我尝试举例,想法、观念、本源、天理、性灵,我总结为,只能依靠思想进行脑补推演的。”

    “我姑且将‘大道之争’,称之为形而上学,这是对其思考范畴所做的界定。”

    这一句话出口。

    场面瞬间安静了不少。

    连大和尚上去争座次,都是满口之乎者也,如今突然来了一个大白话,大家显然不太习惯。

    尤其一众老夫子,纷纷蹙眉摇头不已。

    倒是年轻士人,正襟危坐,心中暗自感慨,终于来了个听得懂的了——大家这些时日,见惯了李贽在新报上与人争论,都是用大白话,多少见怪不怪了。

    “关于形而上学的研究,起源于先秦,形成广泛学说,则在宋明。”

    “形而上学以周张、程朱、陆王为分界,我大致将其分为天道观、性本论和心性论三个阶段,这是宋明儒学研究的大势,其基本方向是归向孔孟之心性论。”

    “若就各阶段之中心观念言,则第一阶段以天理为主要观念,混有天理与宇宙论两种成分。”

    “理曰规律,气曰物质,其旨在研究规律之超然,与物质之实在,这是周张气理一论的本质——一种认识世界的方法。”

    “理是超越的、永恒不变的原则,而气则是具体的、变化无常的物质。”

    “这种二元论强调理的超越性和普遍性,却失于粗糙与混淆不清,使得这种认识世界的方法,并不能大行其道。”

    “程朱应运而生。”

    “第二阶段以性或理为主要阶段,淘洗宇宙论成分而保留天理成分。”

    “其严格区分了理与气,进而探寻自我与外在,本体与实体——理既然是规律,气既然是物质,那么‘我’的理何在?‘我’的气又何在?”

    “最后构建出了一条道路,那便是通过格物致知,也即研究世间万物之实在,推演出‘我’的本源,所谓明心见性。”

    “但是,程朱企图通过‘格致外在’的分殊之理以贯通一理,旨在为了体悟本心仁德。”

    “这种贯通并未在天理的范畴中,找到一个统一的理论来说明事项的关联,而是隐指一异质的跳跃,为世间的万事万物找到一超越的形上学的根据。”

    “这是程朱的缺陷所在。”

    “陆王,便是找到了这一处缺陷,推陈出新。”

    “其通过对‘理不外乎即乃气之理’的混同,将天理的本源规律,强行映射在实然存在的‘我’上。”

    “进而实现了对‘格致外在’的摒弃,发掘出了内求之方式。”

    “来到了第三个阶段,以心、知为主要观念,也即是良知即天理,也即是知行合一见于道。”

    “这三个阶段,是‘自我本源’的演进,是‘理’与‘气’的厘界,是‘规律’与‘物质’的探寻,其根本,便是认识世界的方式逐渐深刻。”

    这段话方一说完。

    台下立刻有嗡然之声。

    “这视野……是哪位宗师?”

    “融会贯通!深入浅出!且不说流派,单这视野,至少是大儒水准!”

    “三个阶段,万物,我见万物,万物见我,这三层梳理,彩!彩!彩!”

    年轻士子无不惊叹不已。

    方才还对大白话颇有微词的老夫子,也端坐肃然,面色凝重,仔细倾听起来。

    不止台下众人,台上几人也面带惊讶。

    袁洪愈似乎有所启发,神色带着沉思,认真看着王世贞,细细揣摩着王世贞口中所描绘的视野。

    钱德洪与王畿对视一眼,皱眉思索这又是哪个老朋友不告而至。

    “形而下的器,往往通过直接的证明或者证伪,探究因果,进而总结出相应的‘功夫’。”

    “指导农时的二十四节气如此,用途广泛的机关巧匠如此,天地异兆的象征,其实亦如此。”

    “但形而上的道,却有所不同。”

    “前者往往有着清晰的边界,而后者,是人对于认、知模糊边界的探索。”

    “其作为超越自然实体之事,只能通过脑补推演。”

    “正因为这种探索只可脑补推演,不同流派间必然有着不同的思考范式,可以自行循环论证。”

    “这一切,都归根于认识世界的视角不同。”

    “我尝试对诸多流派举例说明。”

    “孟子说,万物皆备于我;朱子说,心具理;王子说,心外无物。”

    “或曰,人,难道不也是万物吗?”

    “这是认识世界的视角不同导致的啊,正因为人也是万物,才要对‘我’与万物划清界限,声音是‘我’听到的,景象是‘我’看到的,气味是‘我’闻到的,世界都是‘我’靠着五感重新映射于脑海,这难道不就是万物皆备于我吗?”

    “‘我’先于万物,则从认识自我开始,从而认识世界。”

    “既然如此,那么‘我’认识世界的能力,自然也是先天而纯粹的。”

    “悟道、悟性、推演、想法,一切先天而纯粹的认识,所谓纯粹理性。”

    “王畿王公以为,‘我’是纯粹的,一切企图认识世界的行为,反而会影响认识‘我’,所以他持良知一点虚明。”

    “薛应旂薛公以为,‘我’的认识,是天理的体现,想要格物致知,最需要格的,就是‘我’,所以他持此心之外无余道。”

    话音刚落。

    薛应旂豁然起身,面色阴晴不定。

    王畿直接拍案叫绝:“好!”

    不只是融会贯通,简直是高屋建瓴!

    这水准,王畿恍惚以为是湛若水复生!

    他目光在台下游弋,想看看究竟是哪位熟人遮遮掩掩。

    可惜一无所获。

    台下众人更是对这位没露面的宗师人物,肃然起敬。

    方才上台争座次的莲池和尚,更是喟然一叹,暗自庆幸自己没有上去丢人。

    王世贞将众人的惊叹看在眼里,不由得闪过一丝戒惧。

    他神色越发端正,继续诵念文章。

    “而李贽李公则是截然相反,泰州学派挂在嘴边的一句话“良知现成,大道蕴于贩夫走卒”,或许可以总结为李公的视角。”

    “世界是客观存在的,无论我是否认识了世界……事物不会因为我认识不到而消失,贩夫走卒不会因为我的愚笨而死去,世界不会因为我的痴狂而湮灭。”

    “既然如此,从认识的角度而言,究竟是‘我’在先,还是世界在先呢?”

    “先天先天,若是世界在‘我’之先,那么还存在先天之‘我’吗?”

    “在这种视角之下,李贽李公不得不借助于王子的本心,走回朱子格物致知的老路,兼容并蓄,另有开创。”

    “接触事物、沟通凡人、感知世界——新格物致知,并非是悟道,而是行为上‘实践’,乃是世界本源抽象之共性,理之所在。”

    “这,就是李贽李公的普世道德理论由来。”

    “普世、经验、实践,一切践行所形成的认识,所谓,实践理性。”

    “认识的视角不同,良知本体的范畴自然亦有不同,此二者,才是如今李公与薛公,乃至诸多学派之间,最根本的争论。”

    “是为,道途之争。”

    台下鸦雀无声。

    台上几人莫名悚然。

    王世贞念完后,默默合上了文章。

    他挥了挥袖袍,朝台上台下问道:“诸君,这位道友,届时是应当台上入座,还是台下恭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