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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步偷天:正文卷 第177章 防人之心不可无

    张悬鹑与苏澄庆,一个是朝廷命官,一个经商半辈子,都算得上聪明人,见步安都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自然不好再问下去。

    张悬鹑本来还有些私事,譬如京城吏部那边还要不要上下打点,免得节外生枝,又譬如该如何备上一份厚礼答谢藩台大人……只是这些话实在不便当着苏澄庆的面提及。虽然步安说过“都是自家人,不必见外”,但那只是客套话罢了。

    步安不愿让张、苏二人走得太近,于是“定了调子”不久,就起身告辞。

    出了南湖官驿,苏澄庆回头看了一眼嘉兴府署的牌匾,恍如隔世一般,心中惊喜之余,又平添一份忐忑:这大半年里,自家外甥儿竟像是换了个人似的,看他今日气定神闲,却又诸事尽在掌握,怕只有戏台上的人物,才有这等本事!

    原来苏府上下,全都有眼无珠,把一块好端端的璞玉,当做了顽石,若不是今日陪着步家婶娘过来……

    苏澄庆一念及此,脑袋突然转过弯来:安儿见了嘉兴同知,就如猫见了耗子,那他但凡想为步氏一族鸣冤,岂不是手到擒来?

    ……怪不得步家人囫囵全给下了大牢,连一点通融的余地都没有!不是他们走霉运,而是得罪了坐地太岁了!那几万两银子,自然也不是拿来疏通关节的!

    苏澄庆看着步安的背影,心中不由泛起一丝寒意。当初妹夫病故,小妹被步鸿轩逼死,步氏一族袖手旁观时,他也曾咬牙切齿。可是冤有头债有主,这些怨气怒气,毕竟是算在步鸿轩头上的。步家那些人,纵然贪财,也不至于落得个卖田卖地的下场。

    这外甥儿行事可真够狠绝的啊!

    眼下自己竟要与这狠人合起伙来做买卖?!

    担忧着今后的处境,苏澄庆难免有些兔死狐悲,心中七上八下,脚下就走得慢了,远远拖在后面。

    走了一程,他听见一声“舅舅”,恍然抬头,却见步安正回转身看他。一张笑吟吟的俊脸,清淡明朗,哪有一丝阴郁、决绝之色?

    好罢!莫要胡思乱想,且以步家人为戒便是,外甥舅舅,毕竟是一家人……苏澄庆这么想着,赶紧快步迎了上去,顺嘴道:“那张大人……”他恍惚间开口,本来是想问,张大人见了安儿为何如此这般,话到嘴边才觉得此举有探听隐秘之嫌,大大的不妥,于是硬生生改口道:“那张大人是个好官。”

    步安摇头笑笑,不说何出此言,只问苏澄庆在哪里落脚,接着让他安心等候,花易寒姑娘这几日便会找他商量生意上的事情。

    苏澄庆一介商贾,最关心的还是买卖,照他本意,最好是径直去找花姑娘,好谈正事,只不过有了之前那翻经历,他便不敢去逆步安的意了。

    两人当下别过,各回各宅。

    ……

    ……

    所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有时只是句漂亮话。古今中外,用错人、信错人继而遭致灾祸的例子,不胜枚举。因此还有一句相形之下更有道理的古话,叫做“防人之心不可无”。

    况且,没有点制衡之策,驭人之术,想要成就大事业,简直痴心妄想。

    因此,步安要把花姑娘留在嘉兴,是要一石三鸟:让她监督苏澄庆、张悬鹑,也借着苏澄庆来监督花姑娘。

    这三人中,张悬鹑求仕途,苏澄庆求财,花姑娘境界最高,求的是自我实现,三人价值观截然不同,尿不到一个壶里,换句话说,他们不至于勾结起来,合力挖个坑把步安埋了。

    当然,假如真是一桩买卖,找这么三个驴唇不对马嘴的人来干,估计还没开张就注定要黄,但是步安再把“买卖”二字挂在嘴边,也改变不了它“官商勾结刮地皮”的本质。

    “刮地皮”没有同行,无需竞争,不在乎效率——效率太高反而不好,容易搞得民怨四起,不好收拾。

    现在万事俱备,只差……只差作通花姑娘的思想工作。

    花易寒赤胆忠心,一副“誓死追随”的模样,充分表达了她要混进核心班子的决心。假如随随便便把她丢在嘉兴,只怕伤了她刚刚调动起来的积极性,寒了革命同志的心。

    于是,回去的路上,步安就琢磨着一会儿该怎么开口。

    ……

    ……

    后来步安的开场白是这样的:“易寒,眼下有一件顶顶重要的事情,我想交给你去做……”

    正如他所料,花姑娘很兴奋,大概觉得自己没白熬,终于要得到重用了的感觉,用一种类似“粉身碎骨浑不怕,誓把事情办成功”的眼神看着步安。

    步安却不着急,转而问道:“我先问你,咱们眼下最缺什么?”

    花姑娘稍一思索,略显直白地答道:“缺人、缺名、缺官阶、缺民心所向……”

    步安摇摇头道:“实力没到之前,名声太大,反被所误。咱们这点名气,眼下足够用了。不过这先不谈,你说的其余几样,我觉得都殊途同归。”

    花姑娘没明白,步安便解释道:“你说却官阶,那我问你,步鸿轩为何官运亨通?你说缺人,我又问你,招兵买马靠什么?至于民心所向,收买人心靠的又是什么?”

    这下花姑娘懂了:“公子的意思是……银子?”

    “对嘛!”步安抚掌道:“书上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道理是一样的。你我图谋越大,银钱的缺口就越大,一定要早作打算。我这些天留在嘉兴,不就是为了这位孔方兄!”

    “公子是要我在玲珑坊上动动脑筋?”花姑娘疑惑道。

    “靠人不如靠己,”步安道:“你这些天替我管账,管得很好。但以你的资质,当个账房先生,屈才了……”

    他说的诚恳,见花姑娘脸上露出抑制不住的笑意,便知道事情已经成了。

    “算得一手好账,也生不出钱来,因此,我要你去替我挣钱!”步安接入正题,说自己准备与苏澄庆合伙做买卖。

    花姑娘听他说完,疑道:“张悬鹑如今便是咱的人了,等他做了知府,要在这嘉兴府里捞银子方便得很,何必要分出三成来给苏家?”

    步安心说:没有苏澄庆居中,只留你在张悬鹑这儿张罗,日子一长,谁能保证你不会又被玲珑坊勾引回去?到时你与张悬鹑,陈远桥三人沆瀣一气,我岂不是白忙活一场?

    当然,这也只是其一,第二个理由更加光明正大一些,大可以说给花姑娘听。

    “你也说,咱们缺民心所向,可你若是在嘉兴抛头露面,与民争利,百姓看在眼里,以后我还敢带你在身边吗?”步安笑笑道。

    花姑娘恍然点头。

    “咱们需要一个背黑锅的,懂吗?”步安一边提醒,一边在心中暗道:舅舅啊舅舅,我可没有害你的心思,名声对你无用,你求的是财嘛,咱们甥舅二人就各取所需吧。

    花姑娘掩嘴轻笑,只觉得公子这话有趣得紧,随口抱怨道:“背一口锅,便要拿走三成利,哪有这等好事,公子也太大方了。”

    “买卖是个精细活儿,整个嘉兴府,有哪些门道挣钱,你一个人哪里顾得过来?”步安微微一笑道:“我有预感,苏澄庆会给我们一个惊喜的。”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