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扎戈拉城中一片缟素，祭奠死者的家属都在门口放上了两朵菊花。

    一眼望去，大街小巷，花开遍地。

    虽然芳香四溢，却是死气沉沉。

    伊万科在当日回城之后还没有反应过来，但是等过了半天，他立刻发现军中士气低落。

    保加利亚的骑兵们都在营中插花悼念死难将士的时候，他立刻明白大事不好了。

    自古大战之后最忌讳的就是与死者家属呆在一起。

    伊万科收兵回来直接入城，没有约束士兵们回营，结果导致大败的消息传的沸沸扬扬。

    而士兵们最怕的就是与袍泽的家人们见面，见一个哭一个。

    仅仅半天，全城都知道伊万科与卡洛扬一起带兵去突袭帝国军。

    结果包括总帅卡洛扬在内的大部分保加利亚将士都捐躯沙场。

    现在纵使他勒令各军回营，不得与城内的市民们接触也晚了！

    伊万科站立在城头，懊悔着自己的失误。

    自己到底不是一员合格的将领，无法硬起心肠面对来自保加利亚家乡父老的指责。

    一个真正的将军，行事无论如何都必须以大局为先。

    哪怕是以牺牲部下来换取胜利也在所不惜！

    这才是大英雄，有所为有所不为！

    “传我的命令，自今天起，旧扎戈拉城中所有士兵归营，没有命令不得外出！

    夜间实施宵禁，凡是没有我的手令四处游荡的人，全部关押起来！”

    伊万科到底是一名将军，即使在起事前只是地方贵族，缺乏许多军中的历练。

    但他也清楚的明白，如何做，才能扼制住这股风潮，不能让人心继续乱下去了！

    保加利亚人的士气在这次夜袭之中大败，现在士气低迷而且衰弱。

    再加上伊万科没有进行有效的制止，军心民心同时降至了低谷。

    ……

    清晨四散的雾气逐渐退去，狄奥多西率领的帝国军第三军团自东方开来。

    保加利亚人在前日夜里受挫之后，没有再发动攻击，帝国军同样又休整了一天。

    如今鹰旗飘扬，军阵整齐，帝国军直抵旧扎戈拉。

    但狄奥多西并没有轻率的发动攻击，帝国军缺乏强大的攻城武器，而且也不了解保加利亚人的兵力分布。

    帝国军采取了围困的姿态。

    “这里是保加利亚人的故土，他们不可能放弃自己家乡离去。

    而且城市内的市民也不会愿意迁移，他们已经不是游牧于草原上的马背民族了。

    自从保加利亚人定居于城市，奢华的生活让他们开始束手束脚。

    而帝国军却没有任何包袱，这里并不是希腊，我们只需要用杀戮让保加利亚人流干鲜血！”

    皇帝的将军远眺着旧扎戈拉，他很清楚帝国军的力量。

    但他根本不打算攻城，只要拖住保加利亚人的主力，让他们呆在这里，帝国就会获得胜利！

    皇帝统帅的帝国军主力，将进入毫无防备的索菲亚平原，轻松的攥住保加利亚人的心脏。

    一位新的保加利亚征服者——伟大的阿莱克修斯皇帝陛下。

    狄奥多西如是想着。

    自己会继续做好对峙的准备，拖住保加利亚人的叛军，直到胜利降临。

    帝国军已稳操胜券！

    ……

    ……

    ……

    帝国军第三军团抵达第七天，旧扎戈拉已经开始沸腾。

    保加利亚的市民们和士兵都要求出城去痛击罗马人。

    这些人的父兄都有惨死在这支帝国军手里的。

    现在复仇之火熊熊燃烧！

    伊万科看向城外的帝国军大营，那里的罗马人镇定的有些过分了。

    他没有敌方统帅的资料，对这个领兵的罗马将军了解不多。

    仅仅只能从帝都大贵族以前送过来的情报那里得知一点微不足道的讯息。

    比如这个将军曾经是罗马皇帝的侍卫，然后就到这里了。

    伊万科的手重重砸在城垛上，他心中有些懊恼。

    这次保加利亚大起义的主导者并非自己，而是阿森家族的两兄弟。

    但是他们都南下去攻击希腊地区了，保加利亚遭到帝国军强力攻击，他们难道一点都不知道？

    还是阿森兄弟打算借帝国军的力量将他们这些一同举事的人全部剪除？

    伊万科思绪万千，他无法知道千里之外的阿森兄弟遭遇到的困难。

    帝国军的穿插已经隔断了阿森兄弟和保加利亚的联系，现在他们已是孤军。

    忽然帝国军的大营传来了一阵喧嚣，伊万科侧耳倾听。

    隐隐的能听到。

    ……

    “万岁！”

    ……

    “皇帝陛下，万岁！”

    ……

    “胜利！”

    ……

    伊万科自己都没发现，嘴唇已经被他咬出了血，手上抓在城墙上咯吱咯吱作响。

    “将军，帝国军似乎得到了援军！”

    旁边的士兵带着不可抑制的紧张，嘴巴颤抖着说道。

    帝国军又变强大了么！

    ……

    不多时，一队骑兵打着白旗，向着旧扎戈拉而来。

    后面是一辆马车，插着一面保加利亚人的玫瑰花旗。

    伊万科心中咯噔一声，又是一紧，一股不详的预感涌上了心头。

    ……

    主城议事大厅内，伊万科面无表情坐在那里，走进来的人让他瞳孔一缩。

    虽然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但是当真的看到他们时，伊万科还是心中苦涩。

    “伊万科，你还好么？”

    “老头子听说卡洛扬战死了？”

    “那孩子就这么为保加利亚牺牲了？”

    来人正是费奥多尔大主教，他在两个侍从搀扶下走进来。

    伊万科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是看到老爷子进来后只是落了泪。

    还能说什么，劝降么？

    索菲亚已经失陷了吧？

    伊万科低下头不想再去看大主教，他的心情有些苍凉。

    心凉了！

    “帝国军的主力在皇帝率领下包围了塞尔迪卡。

    你知道的，城市里面都是些老弱妇孺，凡是成年的男人都给你们带走了。

    咳！咳！咳！咳！没办法只能向皇帝投降了！”

    停顿了一下，大主教拿出纸巾擦擦嘴，老了，身体吃不消啦！

    “阿莱克修斯陛下还算守信用，他没有让人破坏塞尔迪卡。

    只是所有参战的家庭，每家每户都要出人质。

    你儿子现在也在皇帝的大营里面，还能怎么样？

    保加利亚还是失败了……”

    费奥多尔大主教一脸苦涩，皱纹都挤在一起，花白的头颅颤颤巍巍。

    想抬起手再说些什么，最后也只是无奈叹了口气。

    老爷子活了这么大岁数见多了人间悲欢离合和喜怒哀乐。

    如果不是保加利亚人的第二王国梦，他估计不知道已经去哪儿隐居了。

    伊万科抬起头，一双眼睛通红，带着血丝，脸上涌动着不正常的潮红。

    他猛地站起身来，拔出了佩剑，砍在案己上。

    “不可能！哪怕我儿子死了！我也不可能向罗马人投降！

    保加利亚人绝不屈服！你们都给我滚！滚！滚！”

    大主教默默叹息。

    “你这是何苦，我们已经失败了呀！”

    “不！只要我继续坚守，西奥多尔得知这里的情况，一定会来增援的！”

    大主教费奥多尔看着他癫狂的神情，也不打算再劝了。

    恢复保加利亚王国是多少保加利亚人毕生的志愿。

    当年巴西尔皇帝将一万多俘虏刺瞎双眼送回来，就种下了仇恨。

    保加利亚人世世代代不敢忘记！

    只是这仇恨除了带来流血，还能有什么用？

    费奥多尔离开了，劝降无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