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扎戈拉的城头上，伊万科看着平原上烟尘渐起，帝国军主力呈排山倒海之势压来。

    站在城头上的保加利亚士兵都握紧了武器，他们接到的命令是，要在这里保卫家园流血牺牲，直至战斗到最后一人！

    阿莱克修斯皇帝驰马过来，身后是帝国鹰旗，于风中摇曳。

    皇帝的侍卫们引领着一群年纪不大的孩子，他们向着城市慢慢走来。

    城头的保加利亚士兵已经开始产生疑惑了，帝国军这是做什么？

    ……

    “将军，罗马人怎么带着一群孩子上战场？”

    ……

    “是不是有蹊跷？”

    ……

    “我们要不要把罗马人放近了，看清楚再放箭？”

    ……

    伊万科完全没有任何反应，他只是全神贯注看着最前方。

    那里有一个才十来岁的孩童，那孩子在帝国军士兵的推攘下走着，走的跌跌撞撞。

    伊万科开始痛恨自己的眼力为什么这么好了！

    那是他的孩子！

    ……

    “将军，好像有些不对呀！”

    ……

    “那里有个孩子，怎么跟我儿子长得那么像？”

    ……

    伊万科的侍卫卡多格声音发颤，连手里的剑也开始打哆嗦，看向伊万科的眼神多了几分惶恐！

    “我不知道！”

    “但是任何人进入弓箭射程五百步内，就立即射击！”

    “凡是犹豫不决者，就地处决！”

    伊万科狂暴的眼神扫过城头的士兵，让战士们不寒而栗。

    保加利亚士兵同样不是傻子，不少人已经探出头去看外面的孩子们。

    不少人开始哭出声来，接着骚动迅速蔓延全城。

    到后面，连城下帮忙运送器械的市民也上来登城观望。

    “将军，那真是我的孩子呀！”

    卡多格双腿发软，如果不是倚靠着城墙，他就要直接跪下去了。

    ……

    “将军大人，我的儿子也在那里！”

    ……

    “将军大人……”

    ……

    “够了，都给我住嘴，为了保加利亚我们不得不作出牺牲，你们明白么？”

    伊万科神智几近疯狂，被他扫视过的士兵都畏惧的避开了他的眼神。

    ……

    “爸爸，我要爸爸！”

    ……

    “爸爸我在这里！”

    ……

    “爸爸救救我！”

    ……

    这一刻全城失声！

    城下一片哭声，随着时间的流逝，城头上的士兵们再也抑制不住激动心情。

    保加利亚人心中明白，索菲亚肯定失陷了。

    不然他们的家人不会落在帝国军手里！

    现在的抉择很简单！

    为了保加利亚战斗还是屈服？

    ……

    “将军大人……”

    ……

    “求求您！开城吧！”

    ……

    “求求您了！”

    ……

    卡多格跪下了！

    他在伊万科面前用力磕头，城砖也被敲的通通通直响，鲜血顺着脑门流下。

    保加利亚人看着自己孩子都在对面帝国军阵中，顿时斗志全无。

    不少士兵看到卡多格跪倒在地，居然也跟着效仿。

    伊万科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几乎要跌倒在地。

    嘴巴里面一股腥味涌上来，心头凄凉，无助之极。

    旧扎戈拉完了！

    “降了吧！”

    “你们都降了吧！”

    伊万科挥挥手，惨笑了一下，心中了无生趣。

    保加利亚的自由在这一刻一文不名！

    随着城下涌出去的保加利亚士兵越来越多，慢慢的外面的平原上挤满了黑色的人头。

    叛军们将武器甲胄丢了一地，任由帝国军缴获。

    这些父亲只是焦急的寻找着自己的孩子，找到了就抱头痛哭。

    伊万科看到城下的情景时，就知道自己输了，干脆利落的输给了人心！

    只是不甘心呀！

    一百年前的巴西尔，如今的阿莱克修斯。

    为何上帝如此宠爱罗马人？

    保加利亚人就该被罗马人踩在脚下？

    伊万科痛苦的闭上眼睛，脑海里面闪过的全是一个个人影。

    保加利亚最优秀的人儿，卡洛扬、西奥多尔、伊凡、费奥多尔、卡多格……

    最后的回忆定格在自己儿子的那张小脸上。

    微微笑了下，这样也好，那他应该安全了！

    伊万科站直了身，挺起胸膛，整理了一下。

    有些费力的爬上城垛，站在城头上，他迎风而立，感受着大自然传递的气息。

    原来自由是如此甘美！

    纵身一跃，跳了下去。

    再见了！

    我深爱的保加利亚！

    ……

    正在城下指挥帝国军士兵收拢保加利亚降兵的狄奥多西一惊。

    他看到了这样一幕，一道人影自城头落下，跌落大地。

    这人是谁？

    狄奥多西迅速带领着士兵们上前去察看，那里已经围起了一大片的保加利亚人。

    有低低的啜泣声，传递着哀思！

    狄奥多西很快弄清楚了，守卫旧扎戈拉的伊万科。

    保加利亚领头举事的四个地方贵族之一。

    也是叛军的主要统帅之一。

    狄奥多西从没想过，还会有这样刚烈的人，但是今天的事情让他沉默。

    唯有英雄惜英雄！

    狄奥多西自己是不是英雄他不清楚，但是躺在地上的伊万科，却肯定是保加利亚人的英雄。

    彼之英雄我之仇寇！

    如果保加利亚人没有发动叛乱，那么也许他们会一起在帝国军服役，为了恢复帝国的荣誉而战！

    但可惜的是，现在这些可怜人，为了争取所谓的自由，被帝国大军轻易蹂躏。

    阿莱克修斯皇帝正好驭马从他身边走过。

    皇帝看了眼伊万科的遗体，沉吟不语。

    良久。

    直到狄奥多西想要开口问，皇帝才轻轻在他耳边说了一句。

    “这个保加利亚人是个勇士，厚葬了吧！”

    狄奥多西先是有些诧异，但看着皇帝孤寂的背影若有所思，默默点了点头。

    将军心中怅然若失。

    世间的英雄应该都是寂寞的吧！

    可惜了，世事不如意者十之八九，没有人能尽善尽美。

    ……

    当夜，皇帝在旧扎戈拉城内大开欢庆宴会。

    此次出兵历时一月有余，可谓是势如破竹，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保加利亚人在帝国巴尔干北部的势力被全部拔除。

    此战光是俘获的保加利亚叛军就多达二万人。

    饮宴之际，保加利亚的大主教费奥多尔跪倒在地。

    他慢慢挪移到皇帝的桌案前，双手捧着土与一杯水，苍白头颅深埋入地。

    “费奥多尔大人，请起来吧！”

    阿莱克修斯没有心思折磨一个老人，他很清楚老人的用意。

    不过是想从皇帝这里，争取对保加利亚的宽大处理罢了！

    “伟大的帝国至尊，请允许我向陛下献上土和水！”

    这个典故很是出名，波斯的薛西斯向希腊各城邦索要土和水，来达到迫使希腊人臣服的目的。

    斯巴达王倔强的拒绝献出土和水，并引发了史上规模宏大的希波战争。

    皇帝走下了主座，一把搀扶起了费奥多尔大主教。

    同时接过他手中的土和水，高高举起，然后将土和水，重新洒落大地。

    “您代表保加利亚，将土和水奉献给我，而我将土和水归还给保加利亚。

    只要保加利亚人继续宣誓效忠帝国，愿意为帝国而战

    那么保加利亚人就永远是帝国的子民！”

    费奥多尔大主教再次跪倒，行了吻靴礼。

    后世的史学家如是记载，保加利亚自此彻底臣服于帝国的统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