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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间三十九年事:齐国历 第六十七章 所见

    “误解?什么误解?”

    张幼初一摆手,无奈道:“崔芫今年不过双九,怎么会有如此年纪,我不是给了你一章画像吗?”

    不说还好,一说这事安晋就气得不行。

    “你看看,你这画像!”

    张幼初拿了过来,上面写着几行字,贴着眼睛,仔细去看了一下。

    当归?黄芪?

    当即脸上一红,漫不经心的打哈哈道:“哈,今天这月亮真的是圆,啊呀好大的风,这画像怎么刮跑了?”

    就见那药方,被撕了个粉碎,飞了不知多远。

    安晋见状,实在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了,只不过这带出来了,就没有送回去的道理。

    这被褥里裹着的女人,看来要先带到镇江帮了。

    只好抱了起来,两人就偷偷摸摸的回了镇江帮。

    直到了别院,张幼初一推门。

    见到魏可染还没睡,就坐在石桌上喝着热腾腾的茶,点起灯笼看书,想必是在等自己和安晋回来。

    当即笑道:“魏先生,久等了。”

    “不碍事,时辰尚早,春夜正是读书的秒时。”魏可染笑了一下,看了看安晋怀里的被褥,于是放下书卷,起身倒了一盏热茶,道:“看来,是旗开得胜?”

    张幼初一撇嘴,看了一眼安晋。

    “别提了!”

    安晋虽是因画像换了药方的缘故,但也是错的离谱,故而自知理亏,闭着嘴不说话。

    这时候余春猫在林浣衣的屋子里出了来,笑着去接那被褥里的人。

    “前送到我那里吧,总这么抱着,也不是个事情......”

    安晋大窘,上前递了过去,转身落荒而逃。

    余春猫哪里明白,看着张幼初。

    张幼初叹了口气,便把此间事给说了一遍。

    余春猫笑的不行,放在自己的屋子里恐怕是不行了,只怕这“唇齿锋利”的女人会闹,叫来丫鬟,给送到下人那边,给看守着。

    张幼初坐在石头凳子上,盘起腿。

    “魏先生,你说这崔芫图个什么?”

    魏可染双手捧着热茶,啜了一口,淡淡道:“原因有三,主公生而尊贵,虽身经险难,尝过人间疾苦,不同一般跋扈子弟,但所见所观,已不同于寻常人。”

    张幼初侧目,静候魏可染的话。

    魏可染低着头,思索着,叹息道:“主公你看,你我敢大闹幽州按察司,对那一州知府视若无物,但寻常百姓能吗?”

    张幼初还是没有说话,而是捧起热茶,一仰头,看着天,阴云仿佛散了一些。

    “这世间人,多半是没有抱负的,因为他们勉强活着就很吃力了——某闻苏州有奇事,两农妇耕地,一妇曰,天子之锄,镶金嵌玉,另一妇曰,然也!且大且锋!”

    张幼初笑了一下,眼睛看着天,道:“天子安能亲自锄地?这便是说,农妇之见,就在田埂之间,而崔芫之见,远不过幽州,故而把着幽州事,当成了天下事。”

    “主公所言极是,其二,主公可想,但凡德事,大抵不过违背天性,采药争死、侍疫焚须,德乃违背天性之事,故才可贵。”

    “其三,崔芫年幼,未经波折,这才一心觉得,所庇荫之人,能照料一世。”

    张幼初点点头,看着满天星斗,笑着叹了一口气。

    “便是我之前,也从未想过,我爹会死,我有落草为寇的这一天。”

    魏可染没有接话,而是笑了一下,道:“那崔芫姑娘恩将仇报,主公为何不杀了她?”

    张幼初一扭头,忽而一脸愤愤不平道:“我亲手救的她!若是再亲手杀了她,显得我太蠢了!”

    魏可染愣了一下,一时语塞。

    两人就这般坐着,忽而,一并笑了起来。

    谈起起人间事,江山事,宦海事,喜怒哀乐,林林总总,只是谈着谈着,却发觉,此间,没一件轻松的事来......

    竖日,有一匹快马,直奔幽州。

    城门卒子见这匹八尺高的幽州铁覆钉蹄马,根本不敢阻拦。

    大马在街上扎的仿佛惊雷,不知多少人拉开窗子去瞧。

    好一把亮银枪,好一匹纯白无杂色的幽州騋,好一个俊俏的小将军。

    一勒缰绳,马停在了幽州将军府。

    “去通禀大将军!”

    叶连召正在看书,没去看进来的克山摇。

    克山摇噗通跪在地上,一拱手,头颅低了下来。

    “大将军!”

    叶连召没有理睬,直到翻过了这几篇,才点了点头。

    “镇胡关踏实下来了?”

    克山摇没抬头,高声道:“胡王贺律退兵二十里,不敢再犯镇胡关。”

    重甲虎袍军,一可斗杀十。

    叶连召眼神看了过来,叹息道:“我知道,你是因为那胡刀事情来的。”

    克山摇磕头不起。

    “没错,是我默许的。”

    这几个字,仿佛千斤重锤,轰的克山摇喘不过气来。

    凉,凉到了谷底下的冰层里。

    他想问,想问那一把把胡刀,会多杀多少幽州军?

    想问,那一屡屡英魂,会有多痛恨?

    他只想问一句,为什么。

    可他还是哑了口。

    身前这人,一手带起幽州军、虎袍军两支天下闻名的强军,雪夜出胡关,杀的胡王贺律丢盔卸甲,不敢再冬掠幽州,开辟海路,绞杀海匪,让幽州通得商,换发出勃勃生机。

    叶连召站起身来,去扶克山摇的身子。

    “幽州军里,若论心细如发,你当属第一。”

    克山摇被扶了起来,眼眶红了。

    叶连召笑,一张皱纹横生的老脸堆在了一起,笑得有些苍凉。

    “怎么?小火头兵又要哭了?”

    克山摇咬着嘴,不知道说什么,他生来爱哭。

    叶连召老手擦了擦他的脸,克山摇感觉的到,那双手满是老茧,虽轻轻擦拭,但仍喇得脸皮生疼。

    “山摇就问一句,大将军,您背叛没背叛那呈子山上的英魂!?”

    克山摇终究是哭出了声音,

    辽东老将军叶连召对他而言,似父亲一般,似高山一般,似这天一般。

    叶连召轻笑了一下,一把抓起克山摇的手,微不可察的将手里的光芒推在了克山摇的手心里。

    “傻小子,说什么胡话,没有,滚吧,快滚回去守你的镇胡关!”

    克山摇没察觉手上的异样,听到这里破涕为笑,跪着磕了一个头。

    笑着就走。

    叶连召那一刻仿佛苍老了许多。

    却依旧笑着,笑得十分开心。

    克山摇也笑。

    就这一句没有,他就信了。

    叶连召没必要说谎,也从不骗说谎。

    有这一句没有,足矣。